一個時辰後收卷。

四十七名學子多已汗流浹背,臉上蒼白,交上答卷時,只恨不得能將那答卷一口吃掉,吞進肚子裡爛掉。

然而,監考官一邊收卷,一邊又發了下一卷白紙。

什麼意思?

還要再考一場?

未等四十七位學子平復驚慌,堂上天子已喚過韓學士,現場出了第二題。

「某丁戶今有水田二十畝,陂地三十畝,前者栽稻,後者可種粟麥,恰今歲逢夏澇,來年預計收成減半,家中另有織機一臺,全年可紡布七十日,暫不限麻絲供應。問,以貞觀年間賦稅計,不計徵役,該丁戶需納稅幾何,家中剩餘幾何?」

此題一出,所有學子都傻眼了。

要答出此題,首先得了解貞觀年間賦稅政策、包括遇旱澇等災害時的減免政策,其次得了解地力產出情況,最後還得通曉演算法,能將這一系列的資料最終算出一個結果來。

而現實情況是,這三方面的才能,他們一個都不具備。

畢竟很多年來,大唐科舉都只考進士一科。而進士科三場,試策考問答時策,是以往秀才科的主考內容,其實只在進士科中佔極低分量;帖經考背誦經書,內容不超出四;雜文才是進士科分量最重的一場,也是應舉學子們努力學習所在,主考詩文歌賦,考量的是文采

因而這一題,莫說這四十七人中多為濫竽充數之徒,便是有科舉的真才實學,也是無從落筆……

一個時辰後收卷。

韓偓親自下場收卷。

科考出身的他,自是明白這道試題對科考學子們來說的難度,甚至他已經預料到了,大部分試卷收上來時依然是白紙一張。

這種醜聞,還是不要外揚的好……

事實如韓偓所料,他收到了大量空白卷。包括先前朝中百官一致看好的、擬取為頭榜的杜荀卿,同樣交的是空白答卷,還在卷面上寫道:學生只埋頭苦讀先賢墳典,疏於民生考察,不通算學,羞愧之餘,必發憤努力。

韓偓搖了搖頭,自作聰明。

而考場中四十七名學子,已俱是垂著腦袋,無人敢抬頭。

然而,他們的磨難還未結束。

第三題和第四題接踵而來。

「京畿某縣甲乙二人爭訟,甲辱罵乙父親在先,乙憤然出手,致甲一眼失明,甲再偷殺乙家耕牛,乙再斷甲雙足。問,甲乙二人分別觸犯哪些律法,當施以何種懲罰、方足以明法典?」

「軍中士卒多傷口潰爛而亡,試針對其病狀,羅列醫治之法、及用藥、及醫藥原理。」

這兩題指向明確,一題考律法,一題考醫學。

可問題是,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學子們如何懂得這些被稱為「術」的下學。

而且這兩題還不能亂答,判錯了官司,或醫死了人,可不是開玩笑的。待一個時辰至,只能再次交上白卷……

韓偓再次親自下場收卷,甚至他都不敢多瞟一眼,趕緊把這一份份答卷收起來。

天子親自主考,學子們交白卷……這真是科考場上的奇恥大辱啊。

但這也不能完全怪這些學子們不學無術,關鍵是,天子如此出題的意圖何在?

自始至終,李曄沒有看那些答卷。

他只與韓偓道:「將答卷交由諸學士會審,評出優劣,擬定上榜名錄。若有特別優異者,再交由朕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