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徽方落座。

卻見天子也步下堂來,然後在他對面坐下,伸手接過一碗茶來,輕輕吹得一口,便悠閒地划著茶蓋……

或許這是天子以示親近之舉,可在臣下看來,卻有了平起平坐之嫌。

這讓牛徽甚是惶恐,坐立不安……

他忙深吸一口氣,用恭敬地提問來轉移內心惶恐:「聖上召微臣前來,可是有事吩咐?」

李曄卻未直接回答,轉而道:「前番在鳳翔時,多虧了牛卿言辯立功,勸說楊崇本來降,也方才有了接下來的戰事順利。這個功勞可不小,朕一直替你記著的。」

「聖上言重了,臣不敢受。」牛徽忙起身回道,「楊都帥願歸順朝廷,皆因聖上天威,不得不降。臣不過是妄跑了一趟,逞些口舌之利,如何敢貪功?」

李曄讚許地點了點頭:「難得牛卿居功不自傲。」

牛徽正色回道:「臣方才所言,句句如實,望聖上明鑑。」

李曄招了招手,示意牛徽不必拘束,坐下說話。

待牛徽坐下後,聽得天子道:「朕預備再遣你出使一趟,如何?」

終於說到正事了……

牛徽忙回道:「凡聖上所派,臣無敢不從。」

又自覺問道:「卻不知聖上欲派臣去往何處?」

「涇州。」

方才天子重提勸降楊崇本之事,牛徽已心中有了準備,天子今日召見,多半會再派他去「逞口舌之利」……

可沒料到竟是涇州。

如今涇州時局,卻與陳倉時完全不同,哪裡有逞口舌之利的餘地……

牛徽不敢多猜,忙請示道:「臣去往涇州後,將如何做為?」

「讓李思恭交還涇州,退回夏綏去。」

天子輕飄飄一句,落在牛徽耳中,猶如驚雷一聲。

讓李思恭交還涇州……這,這如何可能?

牛徽萬沒想到,天子竟給他派了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若李思恭真能交出他辛苦得來的涇州,又何需派自己出使,朝廷直接頒下一道詔令便是,何需如此麻煩?

但天子的派遣又是不能拒絕的……

牛徽斟酌好言辭後回道:「據臣所知,夏州李氏欲得涇原久矣,故朝廷出征鳳翔時,亦應詔南下,千里揮師而來。如今既得涇州,遂其心願,恐不易交出……」

李曄的語氣裡微微帶有怒意:「依你之意,他李思恭敢不遵詔令?」

牛徽這次未被嚇住。

他雖與天子直接來往不多,可身居朝堂,親歷這一年來的種種變化,無數新政頒下,他又如何不知天子之才能?故而天子此刻這些看似莽撞的話,實則有意為之,是在測試他的應對。

看來,天子已在提前模擬去涇州後的交鋒。

難怪天子要坐在自己對面,原來不是為了表示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