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用來抽樣的田地及收成,能否代表整個關中的平均田地產出。

李曄隨便派錦衛下去打聽一下,便獲知,戶部實際只取了三塊田地做樣本,且這三塊田地分別來自萬年、長安和涇陽三縣,全是京師周邊最富庶之地。很明顯,戶部官員並不是想統計出更準確的資料,而是想多給自己這個天子報喜。

其次,各縣報上的水田數,是否屬實。

每到歲末,便也是考核各司各地官員政績的時候,俗稱「大考」,考核結果共分九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也可簡單分為上、中、下三等。若得上等,便具備了被提拔的資格;若得中等,可留任或調動;若只得下等,輕則降職罰薪,重則直接罷免。

李曄親自參與了考核標準的制定,他摒棄了原有的「四善」「二十七罪」那一套,一切以實績為準,並著重點出農桑、鄉練、賦稅三條,以為首要考核點,隨後吏部按天子的要求制定了全新的考核標準。

當時李曄便有預感,自己這種重成績、輕德行的做法,必然會導致下面官員、尤其是地方官員虛報政績。這幾乎是必然的,不可避免。

可什麼叫德行,又如何量化,如何評價?且不說德行二字,一直都是壟斷話語權的門閥大族手裡的最有力工具……如今這個惶惶亂世,容不得摻雜太多虛無的東西。遙想東漢末年,曹操踐行「唯才是舉」,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李曄只能再在監督上發力,提前與劉崇望及考功郎中韋次之有過交待,需對地方報來的結果嚴加甄別,若最終考核失據,吏部考功官員將一併受罰、且加重處罰。

先前就已有地方官員虛報戶口,並被吏部查核出來。

而此次報上的田畝數,自然也難免有大量水分……

將這兩個因素考慮進去後,再來看這三百萬石的稻穀收成,怕是水分更多。

其中具體有多少水分,李曄估不出來。

憑這個時代所具有的統計手段和工具,也無從去估算。

但李曄知道的是,即便就算成三百萬石收成,按報上來的面積數平攤下來,關中水稻畝產也只有八斗。實在是有些低。

虧得李曄先前設立了司農寺,有官吏專司如何增產,否則,連這八斗的畝產都未必能保得住……

說到底,關中的地力已經在下降了。

這是不可逆轉的自然演化程序。

而且李曄還知道,歷史上唐末五代的氣溫也在持續走低,將一年比一年低,這同樣對關中農桑生產不利。

想到這裡,李曄不禁又將目光投向了南方。奪下三川,毫無疑問,才是朝廷的當務之急,且也是朝廷耕戰養國的長久之基。

若能再沿江而下,據有荊襄之地,那朝廷將永遠不再為糧食發愁……

關於糧食,其實也有一個好訊息傳來,杜讓能受自己所託,派人去閩地尋訪占城稻,果真尋到了一種新稻種,已提前運了一袋至京城。

不過,當地人並不稱其為占城稻,而是「長米」或「野稻」。前者是因該稻穀米粒狹長,與圓潤的中原水稻形狀有異;後者是因為該稻穀並未種植開來,且口感極差,又幹又澀,尋常百姓根本就不會栽種,更別說大戶大家了,只有逃入山林的隱戶或世居山野的野農才種。

而且,這種水稻的產量,似乎也遠沒有天子說得那麼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