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母夜叉門前耍威風，林寶泉被迫收柳月

林虎的娘花兒正在午睡，卻被外面的喧鬧吵醒，隱隱約約聽到一個女人粗生大嗓的在那罵著什麼王八犢子，什麼誰死誰活之類的。花兒心裡嘀咕著，難不成閨女林華又跟姑爺鬧彆扭了，婆家人找上來了？一想到閨女可能受了委屈，連忙從炕上爬起來，推門就走了出去，並說了剛才那句話。

待她看清楚坐在地上喘著粗氣、衣衫襤褸臭氣熏天的女人，和木頭墩子一樣站著的兒子林虎，周圍還圍了一幫指指點點看熱鬧的村民，花兒一下子就明白了，一定是兒子招惹的，她捂著嘴斜著眼瞧柳月：

“這是哪來的叫花子，敢來俺林家撒野！”

柳月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來的女人，見她約摸四五十歲的年紀，盤著的髮髻似乎扎的太緊，兩個鬢角禿的厲害，顯得臉很長；上身穿了個花棉襖，下身是一件長至腳踝的獸皮裙，腳上卻是一雙不知什麼動物的皮毛做的靴子，看起來粗糙醜陋，不倫不類。心裡泛起了嘀咕：這林家主母看起來都不如她春滿園裡端茶遞水的小丫頭。

花兒看腳下這個叫花子竟敢拿眼亂瞅，絲毫不露怯，似乎嘴角還帶著點嘲笑。更是火冒三丈：

“你是聾子嗎？”

這一聲叫罵把柳月的神拉了回來，但是她知道現在不到她發威的時候。

她來之前從林家親戚那裡瞭解過林家所有情況，知道林家現在就四口人：林虎的爹孃和一個妹妹，看眼前這女人的年紀和氣勢，一定就是林虎的娘花兒。

柳月心想要讓林虎接納自己，必得先拿下這個婆婆，於是跪在地上“咣咣咣”連著給花兒磕了三個響頭，並說道：

“娘，兒媳婦柳月帶著您的孫兒給您磕頭啦！俺們娘倆可算見到您啦！”

柳月趴在地上磕頭的時候花兒就已經蒙了，又聽見柳月說自己是她兒媳婦，還帶著她的孫兒，饒是她活了三十多年，也有點不知所措起來，她認真端詳起地上的女人：

棉襖被颳得一條一條，棉絮都快跑光了，髒兮兮的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了；頭髮一溜一溜的貼在頭皮上，頭髮絲裡沾了很多松針和樹葉；臉稍微乾淨點，五官看起來也不算醜，但是這細長的三白眼看著就有點兇，而且鼻子上那顆痣也不太吉利；雖然現在跪在地上，卻也看得出膀大腰圓的身板，想來飯量小不了，腳也跟男人似的，穿了雙沾滿泥漿的靰鞡鞋。

林虎是老林家唯一的香火，這兩年花兒一直留心找一個能讓自己可心的兒媳婦，經過她多次考驗和試探，相中了孫大偉的孫女，正準備找孫大壯媳婦秋菊說媒，還沒等告訴兒子林虎，今兒居然跑過來個叫花子說她自己是花兒的兒媳婦，這花兒怎麼能接受得了？

花兒看向一旁站著的林虎，這便宜兒媳都能裝下他兩個了，心想這不是訛人呢麼，兒子雖長得有點瘦小，但是模樣周正，平時也不怎麼咋呼，村裡好幾個姑娘對他有意思，咋可能看上這麼個玩意兒呢！

於是定了定神，冷笑了一聲，

“你不撒潑尿照照，自己什麼德行！”俺兒子能看上你？居然能跑這兒來訛人，你也算有本事！你說帶著我俺孫子來的，人呢？擱哪呢，讓他出來俺看看，到底是不是俺林家的種兒，還是在這無中生有，想賴在俺們林家堡呢！”

柳月何時受過這種氣？她當初確實真的看上了林虎想跟他過日子，不成想這個男人半道跑了，她只能厚著臉皮回到春滿園，誰承想沒多久就發現自己懷孕了，於是每個來妓院的人她都會問一句是否認識林虎，找了兩個月，終於碰到個林家堡的人，得知了林虎的下落，又給了那人十個大洋，人家才肯答應帶她來林家堡。可是那人不敢讓林虎知道人是他帶回來的，只同意在路上給她留記號，倆人裝作不認識讓她在後面跟著，柳月這才一路找到這裡。想她一個女人懷著孕，在黑山老林裡轉了好幾天，吃了不少苦才找到這，卻被林家如此對待，肺差點氣炸了，但是她知道現在不是發火的時候，心想今日的仇老孃先記下了，眼下還是先忍一忍吧！

於是柳月仍跪在地上，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了下來，裝出一副惶恐無助的樣子，用膝蓋一步一步跪到花兒的腳下，聲淚俱下道：

“娘，我真是你的兒媳，我肚子裡的孩子已經三個月了，若不是為了娃，我一個女人哪來的勇氣爬山涉水，不信你問問林虎！”

花兒看向林虎，怒道：

“虎兒，到底有沒有這回事，你跟娘說實話！”

林虎臉憋得通紅，不敢看花兒的眼睛，半天才點頭。

花兒吸了一口氣，覺得有點腿軟。

“畜生！”

一聲怒吼來自花兒的身後，原來是林寶泉回來了。

家裡出了這麼大的醜事，林寶泉半道就聽說了，急急忙忙的扛著剛打回來的兔子就往家跑，正好聽到了柳月剛剛那席哭訴。當他聽到林虎娘問林虎到底有沒有這回事的時候，看著柳月那黑熊般的身形，心裡默唸“一定不是真的”，卻沒想到兒子吭哧癟肚了半天，居然承認了！終於老臉掛不住，扔下兔子，衝了出來，一腳就踢到林虎肚子上，又罵了一句，

“畜生，林家的臉讓你丟盡了！”又對著摔倒在地的兒子補了幾腳，引得林虎殺豬般慘叫。

花兒見到兒子被他爹打，心疼不已，嘴裡喊著“別打了！”腳下挪著小碎步急忙就奔兒子跑去。

沒等花兒的挪到地兒，她的便宜兒媳柳月先撲了過來，把她的準公公推開，挺著肚子將林虎擋在身後，

“爹，你要打死林虎，就先把俺娘倆打死吧！孩子一出生就沒爹了，我也不活了！”

林寶泉被這個彪悍的兒媳嚇了一跳，看著她的肚子，雖滿腹狐疑，但是也下不去這一腳，抬起的腳硬生生的收了回去，猛的一跺腳，叫道：

“作孽！”

轉身對著一眾親戚一拱手：

“各位叔伯，各位兄弟姐妹，寶泉教子無方，林虎做出這等醜事，也讓各位親戚蒙了羞，俺寶泉先給大家賠不是了！”說著衝大家深鞠一躬，起身繼續道：

“大家先且回去，等寶泉將家事處理好，再帶虎子給叔伯舅舅賠罪！”

孫大壯這時候也站出來給外甥寶泉圓場，

“大家先回去吧，別讓寶泉在這為難了，都各回各家，散了吧！”

人群這才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