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退散,群臣循禮依序走出華麗的楚王宮大殿。

屈原微低著頭顱、緩步走在隊伍的後方,腦海中還在回想著剛才那翩翩起舞的妙曼身姿。

但他所想,卻並非是因為被對方的骨皮外像所惑,而是對大殿上的那番對話十分不解。

屈原雖然也是貪美之人,但君臣之間的身份恪守,他還是能把握其間的分寸。

“可惜?……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左徒。”

身後地一聲輕喚,將屈原從呆若狀態拉回了現實。

屈原轉頭望向出聲之人,當即揖拜道:“屈原拜見令尹。”

“在老夫面前,左徒就不必如此拘謹了。”昭陽笑著擺了擺手:“看左徒的神色,大王的一番嘉獎可是都聽進去了?”

“莫敢不聽。”屈原正色回道。

昭陽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伸手朝著前邊引道:“邊走邊說。”

“喏。”屈原恭敬揖道。

……楚國是個貴族國家。

但,楚之貴卻並非是因為其受封的國爵有多麼的尊貴,其貴之名盡因其階層之貴。

楚國的君臣階層架構、與中原列國可謂是判若天淵。

楚人起初發跡於江水丹陽一帶。周文王時期,楚國的先祖羋姓鬻熊(yu、xiong)隨周伐商,因其自稱為祝融為之後、遂被周文王委任於火師一職。

商朝覆滅後,周武王便將天下之土,盡數分於參與滅商一戰中出力的部族,大封諸侯而拱衛於天子。

但在初次分封大典,武王卻獨獨落掉了遙遠南方的荊楚。

直到成王之時,熊鬻之曾孫、熊繹才獲封為子爵,自此楚人立國。

子爵只是低等的爵位,楚國立國後便一直被中原諸侯所鄙視,常常視其為蠻夷。這個尷尬的局面直至熊繹的十五世孫熊通繼位。

楚君熊通繼位之初,大行兵事,征伐四鄰小國,楚國的國力蒸蒸日上。後乾脆棄周室封爵,自行稱王,史為楚武王。自此楚國也完全走上了與中原列國完全不同的道路。

數百年間,楚人滅國四十,國土橫跨長江淮河。

但因楚國的擴充套件方式與中原諸侯不同。楚國每滅一國,亡國之君與楚國盟約稱臣上納朝貢,但其亡君依舊可以封土自治、貴族自治。

這樣的方式也成為了楚國的傳統。

直到楚悼王熊疑時期,列國間的戰爭愈發頻繁,其戰爭的方式也與以往迥然不同。而楚國為舊制所累,面對已經實行新法的中原列國,節節敗退。

為謀圖強,熊疑毅然啟用魏國的逃臣、吳起,實行變法。

經過吳起實行的新法,楚國再度強盛起來。向南擊敗越國,將疆域擴充套件到了洞庭蒼梧一代,向北收復了被魏國奪取的陳蔡故地。但,輝煌只是暫時的,隨著熊疑的薨逝,那個帶領楚國走上強盛的吳起、也被懷恨在心的楚國貴族所射殺。

雖然在楚肅王繼位後,以謀反的名義捕殺了大多數外氏貴族,儘可能的保全了吳起變法的果實。但深入人心的楚國舊法自治,依舊在無時無刻地侵蝕著楚國的中央王權。

少了外氏貴族的覬覦,內部的公族分之便開始了謀權之路。

而今的楚國貴族當以屈、昭、景三大家族為首,這三族盡數都是楚國王室旁支所出,固被稱為三閭。

楚國的令尹昭陽,便是昭氏的宗長。

“老夫為政四十餘載,還從未見過楚王如此高看一個年輕計程車子,如此禮遇一個職司左徒的臣工啊。”昭陽有些感慨道。

屈原急忙揖道:“若非令尹提攜,屈原此時定然還在旬陽做縣尉。”

“不成想屈原也會說奉承之言了。”昭陽不動聲色道。

“盡皆乃肺腑之言。”屈原認真道。

屈原確實是昭陽一手提拔上來的,不然單憑一個剛及弱冠的少年如何能擔任掌一國之邦交的左徒之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