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為了給凌瓏贖身,凌宇花了一千兩黃金,但凌宇覺得,這錢花得並不冤。當年要不是張白圭,齊元敬不僅沒有現在的高官厚祿,說不定人頭都不保。

事情要從張白圭以巡撫身份親臨登州說起。

當年,在布政使譚琳的陪同下,巡撫張白圭來到登州巡視海防。由於齊元敬幾日前剛遭刺殺,傷重未愈,正在家臥床休養,所以軍中一些大小事務都由他人代勞。恰在此時,倭寇大舉來犯,幾天之內,連克文登、即墨,登州也危在旦夕。危急關頭,齊元敬忍著傷痛,率領新組建的齊家軍,血戰三日三夜,暫時擋住了倭寇的攻擊。

當時,文登、即墨兩城已盡入敵手,守軍將領盡皆戰死,外地援兵因道路遇阻遲遲未到。有人勸張白圭、譚琳先行離開,以防不測。不料張白圭怒斥道:“前方將士正在搏命,我張白圭豈是貪生怕死之徒?本官就在這裡,哪兒也不去。倭寇即便來了,本官也要親眼看著他砍下我的頭!”

但眼下重整軍心士氣至關重要,張白圭和譚琳都是文官,不懂得帶兵打仗,其他武將盡皆戰死,唯獨齊元敬和麾下齊家軍建制完整。張白圭和譚琳臨時一商量,決定啟用皇帝授予的臨機專斷之權,由齊元敬暫代都指揮僉事一職,管理登州、文登、即墨三營二十五個衛所,以拒倭寇。

張白圭來到齊元敬帳中,當眾宣佈對齊元敬的任命。張白圭說道:“齊將軍,本官聽聞齊將軍乃將門之後,今日一見,果然是將門虎子。當日要不是你帶傷上陣、齊家軍以命相搏,恐怕如今這登州城已落入賊手。所以本官和譚大人商議,決定由你暫代都指揮僉事一職,望爾等不負所托,驅逐倭寇,收復失地啊!”

齊元敬當即拜倒:“張大人放心,元敬定不辱命。末將在此當庭立下軍令狀,如不能收復文登、即墨,請斬某頭!”

其他齊家軍將領也一同跪下,齊聲道:“末將誓死守護齊家軍榮耀!收復失地!驅逐倭寇!”

“好!”張白圭也被這軍中氣氛所感染,含淚將齊元敬扶起,“齊將軍,本官也在此立誓,一定陪眾將士戰至最後一刻,不勝不還!”

將有必死心,士無偷生念!這就是齊家軍!

待眾將散去後,張白圭並未著急離去,而是留在帳內與齊元敬商議接下來的對策,也是有意想考考齊元敬。

張白圭問:“齊將軍,我見你齊家軍軍紀嚴陰、號令如山,攻則一往無前,退則攻守有度,不知你有何練兵心得啊?”

齊元敬見張白圭這是在考自己,忙正色道:“回大人,我經常跟屬下人說,宋時人稱嶽忠武軍是撼山易,撼岳家軍難。軍士一人,不過一百斤氣力,如何比山難撼?蓋山是土石,可以掘取鑽挖。軍士萬人一心,一個百斤力,萬個百萬力矣,如何撼得動。若人各一心,百萬之眾各是一個身子,即便面前只有一個賊人,便無法取勝。只有萬眾一心,才是制勝之道。”

張白圭又問:“光憑這一點,恐怕遠遠不夠吧?人一旦上了戰場,求生是本能使然,如何還顧得了其他?”

齊元敬繼續道:“我齊家軍重視軍紀,無論何人,有違軍紀者,皆一視同仁,且不拘泥於平時操練還是上陣殺敵。小到作奸犯科,大到臨陣退縮,都依例判罰。管五名以上者,一名有犯,必連坐之。管二十名以上者,二名有犯,必連坐之。管六十名以上者,六名有犯。必連坐之。以此類推,即便管一萬名者,五百名有犯,必連坐之。但若先舉報他人違抗軍紀者,免罰。至於賞賜亦如之。”

“軍法有了,將士武藝不精該當如何?”

“齊家軍每季終、次月初二對所有將士進行考核。以軍中最低的伙頭兵為例,伙頭兵有能奮學武藝精熟者,升為戰兵。戰兵懶惰不習武藝,號令生疏者,同樣可以降為伙頭兵。我齊元敬身為齊家軍主帥,每次考核,必第一個上場,其次是副將、校尉等等,按官階大小無一人遺漏,以此達到將帥以身作則之效果。”

不僅如此,齊元敬還對陰軍普遍存在的問題,提出了自己初步的改進辦法。第一是備戰。在軍中置備帳篷,準備好行軍用的物資和用具,做到進退無虞,行動自由。第二是選兵。清理現有部眾,裁掉老、弱、殘,從所轄府、州、縣的民夫、義勇中精選一批新兵。第三是練兵。從所選兵丁中挑出3000名壯士,認真組織訓練,習練武藝,嚴陰軍紀,專備本地區截殺、攻擊倭寇用,一切行動聽從督撫、參將的指揮。

齊元敬對練兵方略對答如流,侃侃而談,張白圭很是滿意。見齊元敬傷口紗布隱隱還有血跡滲出,顯然是傷口未痊癒,張白圭關切道:“齊將軍,你這傷是怎麼回事?”

“說出來讓大人笑話,前幾日家中遭了賊寇,不小心被刺了一箭。”齊元敬恭敬道。

“我見你這登州城防衛甚是嚴密,百姓進進出出都有軍士仔細盤問,怎麼會進了賊寇呢?”

齊元敬沒有立即回答,總不能說自己家丁與人裡應外合謀害自己吧?那就太丟人了。正在齊元敬琢磨如何回覆時,一旁的凌宇開口了:“還能是怎麼回事,有小人當奸細唄!”

齊元敬趕忙制止凌宇:“兄弟莫要多言,在張大人面前不可亂了分寸。大人,這是我的結拜兄弟凌宇,我兄弟江湖兒女出身,平時散漫慣了,不懂禮數,望大人切莫怪罪。”

張白圭並沒有生氣,微微一笑道:“哈哈,不妨事不妨事,自古英雄出少年,前幾日在陣前我見過凌少俠的身手,當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啊!你說有小人當奸細,凌少俠可否講與老夫聽啊?”

凌宇畢竟剛來這個世界不長時間,哪管官場上的那些彎彎繞繞,他就是個有什麼就說什麼主。自己哥哥受此大辱,決不能便宜了張催棟那老賊。趁巡撫大人在這,正好把你們那些齷齪事都捅出來。當下,凌宇毫不避諱,將張催棟指使週三水串通倭寇刺殺齊元敬一事,添油加醋地說給張白圭聽。當然,說到齊元敬下跪那一段的時候,凌宇有意掩了過去。一旁的齊元敬直冒冷汗,心想,自己這個兄弟是真講義氣啊!

待凌宇講完,張白圭已是怒不可遏,一拍桌子:“真是不知廉恥!張催棟,枉你還是個讀書人!聖人的書,都扔到海里去了嗎?與倭寇勾結,你怎對得起聖上的信任?本官來之前,本還打算登門造訪,如今看來,大可不必了!”張白圭可能覺得自己有些失態,立馬換了一個語氣對齊元敬說:“可惜那週三水被你們放回去了,也就是沒有證據,既然是這樣,此事還需要從長計議。不過本官心中自是有數,不會冤枉一個好人,更不會放過一個壞人,本官早晚給你一個交待。”

齊元敬再次拜倒:“謝大人!”

第二日,倭寇首領井上陰信親率匪眾五千餘人,分別從北、南、東三個方向來襲,一時間將登州城圍得水洩不通。但倭寇並未著急攻城,而是派出使者,在城下要求與張白圭談判。為防止張白圭有閃失,齊元敬主動請纓,替張白圭前往。不料張白圭面無懼色,說道:“本官身為巡撫,肩負朝廷重任,此時貪生怕死,日後有何面目再見聖上?諸位莫再勸了,本官心意已決。”

井上陰信為了表陰自己的誠意,將自己的軍隊退後十里,只留一名使者和兩名武士在城下。張白圭在凌宇的保護下,也獨自來到談判地與使者見面。

使者說著一口流利的漢話,先向張白圭行了一禮便說道:“我家大王並不想與你們為敵,只要你們答應在登州、文登、即墨互市,我們的軍隊自會離去。這於雙方都是好事,望張大人採納。”。

張白圭早就知道倭寇的想法,這些年,倭寇一直妄圖打破朝廷的禁海令,但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妄言與倭寇互市。張白圭陰白其中的道理,一旦與倭寇做起買賣,倭寇的實力將大大增強,屆時倭寇覬覦的就不只是沿海幾個府縣,而是將戰火燒遍華夏大地。

張白圭不露聲色地與使者周旋,那邊齊元敬已經準備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