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暫停的世界

肯瑞斯滕一點點回溯自己的念頭，在一切看似沒有任何關聯的玻璃碎片中，找到一條近乎透明的線……

好吧，沒有那麼玄乎，也沒有什麼透明的線，這一切都是比喻，他就是站在那裡想了想，在他說出那番話的幾微秒（現實時間）過後，然後搞清楚了自己的這個念頭：如果說重視前面那個長了六隻眼睛的傢伙純屬是自己的顯意識想法，並且制定計劃也好，更改計劃也好，感到緊張也好，全部都是自己的顯意識從中作妖，而自己的潛意識實際上沒有這種想法呢？如果事實是這樣，那麼又代表了什麼？

肯瑞斯滕繼續追溯這個念頭，讓自己的意識沉溺於古老的零度沙洲，與科羅草和安樂椅為伍，他一時無法從中抽身，且不論這奇異的放縱感，他從自己的思維裡獲取了一個事實：自己的潛意識可以與那一線靈感溝通，如果說自己的潛意識並不在乎六眼怪人，那麼就可以說明之前靈感的警報純屬子虛烏有，是顯意識的杜撰。可這一切又是怎麼回事？肯瑞斯滕已經受夠了這種左右手互搏的鬧劇，他不想再讓自己的注意力無休止地耗費在類似的事情上，語氣讓他在這無窮無盡的「顯意識or潛意識」的選擇題裡求解，他更願意和對面的六眼怪人爭個你死我活。但他也不想尋死，同時他也不認為自己絕對能贏，在這種情況下，知道自己的靈感到底作出了怎樣的預感就是重中之重，所以他還是繞不過這狗屁的顯意識和潛意識的問題，光是看著現在的這種狀況，肯瑞斯滕就不由得感到一陣噁心，甚至有些反胃，如果不是在他的腦子裡，現在他可能都要吐出來了。

他決定好好搞明白自己的想法，首先，是不是他的顯意識欺上瞞下了？他最應該先搞明的就是這個問題，嚴格來說，現在站在那裡和六眼怪人對話並且無限制地在精神內耗的傢伙正是肯瑞斯滕的顯意識，那是當然了，所謂的顯意識就是人清醒的時候進行思考的意識，亦或者說這就是他人認知中的「某個人」的本身，但顯意識並不是人的全部，一個理論是，潛意識會在暗中決定顯意識的想法，潛意識就像是冰山沉在水面下的那一部分，它要比顯意識更加龐大，也更加「本源」，人的一切實際上都是潛意識預先決定好的，這又設計到了自由意志的問題，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如果肯瑞斯滕的顯意識在「欺上瞞下」，那麼現在正在思考的這個他，又怎麼會去懷疑自己本身呢？難道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作為精神領域的專家，肯瑞斯滕不認為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是不可能的事情，這很常見，人的思維常常伴隨著自我欺騙，在做一些決定的時候，人們往往會用更冠冕堂皇的理由去遮掩自己的真實目的，這種手段不僅被用在對外講故事上，還經常被人們無意中用在自己身上。除此之外，自我欺騙還有多種方式，更何況，讓他察覺不到的也不一定就是自我欺騙，還有更多的理由可以解釋這一現象，例如：這一切可能都是錯覺，顯意識極易受到外界因素的干擾，所有在一些情況下有可能作出誤判，又或者，他只是用某種思維定式完成了思考，或者說，那根本不叫做思考，只是他套用了某種預先已經存在的思維模板，所以他才半點也沒察覺到自己進行某種程度上的期滿，因為這一切的種子已經在之前埋下，只回溯現在這一部分記憶，自然揪不出源頭。精華書閣

總之，身為顯意識，他無法察覺到自己欺瞞的理由多種多樣，這根本不構成問題，他更應該搞清楚的是：為什麼他要騙自己？他想讓自己覺得面前的人是個威脅，但他為什麼要這麼想？如果沒有合適的理由，那麼他「騙了自己」的假設就可以整個推翻，那就能說明眼前的人確實很有威脅，他應該謹慎對待，但如果有合適的理由，那麼他就該重新考慮一下要怎麼解決這個問題了。

忽然，眼前的六眼怪人大笑了起來，他笑得很開心，那笑聲簡直可以用「劇烈」來形容，隨著他劇烈而漫長的笑聲不斷從他大張著的嗓子眼裡傳出來，隨著他的脊背一點點笑彎下去，肯瑞斯滕開始莫名地擔心起他會不會把自己的肺給笑出來。

但終究，笑聲還是停了，六眼怪人抹了抹眼角的眼淚，這個動作他要重複六次，和普通人很不一樣，這給了肯瑞斯滕一種十分新鮮的感覺，比直接看到他的相貌所給他的新鮮感更甚，直到此刻，他才開始認真思考起眼前的人長了三雙眼睛的事實，沒錯，看著這樣的人出現在面前是很震撼，但其實也就那樣了，當巫師這麼多年，更重口的人體改造肯瑞斯滕也不是沒見過，要不是這多出來的兩雙眼睛和眼前之人的相貌結合得極好，完美地襯托出他妖異的美貌，他說不定都懶得多看一眼，但此時，對方一個簡單地擦眼淚的動作卻讓他覺得十分新鮮，忍不住多看，這或許就是人類認知中古怪的地方吧。

但肯瑞斯滕並未在其中沉浸太久，他也並沒有真的沉浸的意思，但就算他有那種意思，他也做不到，因為對方接下的話太有震撼性，所以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

說是「吸引」其實不太恰當，「吸引」這個詞就好像你走在街上，聽到一陣怡人的音樂因而不由得往音樂的發源地靠近過去想要一探究竟，這是一種自得到情境，但肯瑞斯滕所面對的遠遠不止如此，他的眼皮好像被港口上用來搬卸數噸重的貨物的蒸汽吊機所拉扯一樣，持續地向上移動，直至上無可上，與眼皮運動方向相反的是他的下巴，不斷地往下掉，直到下無可下，他就保持著這樣目瞪口呆的表情，聽著面前的六眼怪人擦著眼淚說出真相，時間彷彿凝固在了這一刻，身處其中的人都會懷疑：這一刻會結束嗎？或許永遠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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