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劇變

往積極一點的方面想，他雖然無法改變世界，但至少可以改變自己對待這個世界的態度，如果他因為知道世界是虛假的，就一直沉溺於絕望的真相中，那麼今後他能得到的除了痛苦就還是痛苦，除了痛苦外一無所有，這就是他能看到的前景。

因此，當菲利普問出這個問題，他的心中也出現了一絲彷徨，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應不應該去做這「毫無意義」的事，一來，他做什麼都徒勞無功，二來，如果他一直消極面對，那也無異於是慢性自殺。世界是假的，但至少此刻他確實存在，哪怕是幾個微笑的字元，那也是他存留過的證據，而且，他所有的感官都在向他昭示著：生活仍在繼續。他如果要因為這一切都是虛構的，而想跳出自己的生活，那麼等待他的不是出了甕中後的平坦大道，而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他這樣做得不到任何東西，反而會失去自己已經得到的一切。

但是，他也不可能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事已至此，他再也回不到以前，他真的能繼續擁抱自己那虛假的生活嗎？他能繼續享受那虛假的美好嗎？杜尚覺得自己做不到，他內心深處隱隱有一種悲壯的想法，與其戳瞎自己的眼睛，戳聾自己的耳朵，假裝一切都回歸正規，倒不是徹底死心，抱著無邊無際的絕望，沉入黑暗世界，再也不關心這個虛假的地方所發生的一切。

到時候，他對世界上的一切都不會做出任何反應，連帶著動作語言神情，甚至是他的心理活動都不會再產生一絲一毫的變化，他可以讓自己變成一個植物人，遮蔽掉外界所發生的一切，同時也消除自己腦中的所有想法，他可以成為一個空殼，那樣的話，即使是世界之外的那個人，也再也沒辦法拿他去做什麼。這是帶有自我毀滅性質的悲壯反抗，他反覆考慮過這個計劃的可能性，最後還是邁不出那一步。

實際上，覺得世界外的人可能因為他的某種做法而束手無策，這本身就是種偽命題，哪怕他真的變成了一副空殼，靈魂徹底湮滅，世界外的那個人也只需要一行字就可以讓他重新復活，那個人會讓事情發展到現如今的地步，可見已經完全不在乎自己作品的合理性了，在這樣的前提下，別說他的靈魂湮滅，就算世界毀滅，星球爆破了，也只需要一行字就可以被立刻復原。

杜尚想到這裡，忽然有些沒站穩，他的身體晃了晃，兩腳岔開，膝蓋稍微彎曲，地面彷彿在搖晃，而他則要竭盡全力地試圖重新站穩身體。

他一瞬間以為這是自己的心情導致，有些人過於激動或是過於抑鬱的時候，都確實會引起生理上的反應。但隨後，他立馬發現，不只是他，所有人都是一樣，包括菲利普在內，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一副站不穩的樣子，有人像他一樣在對抗著不平衡感，也有人直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腳下的震動越來越強烈，庭院裡餐桌上的刀叉杯碟響起一連串令人汗毛直豎的不詳聲音，一瞬間，杜尚覺得前方平坦的庭院地面彷彿忽然分裂成了傾斜度各不相同的幾大快，它們中間，石磚鋪就的地面又碎裂成更多的小塊，有泥沙從中間暴露出來，遠處別墅所處的地塊越升越高，幾十億年的地質運動彷彿被濃縮在了這十幾秒內，杜尚眼睜睜看著一座山丘在眼前形成，隨後驟然崩塌，一半的山體連帶著依然解體的別墅坍塌下來，黑壓壓的碎石彷彿天堂的地基一樣，將目所能及的天空鋪滿，同時攜帶著濃煙與大風迴歸地面，庭院的前部，所有人都彷彿要在一瞬間被活埋，而在半分鐘前，除了多出了一個瘋言瘋語的年輕人外，世界還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不是所有的巫師都有很好的反應速度，驟然間天地變色，大地皸裂，世界好似被降下來神罰，沒有人能在這半分鐘內搞清楚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但至少有一大半的人都及時施放了法術保護自己。哪怕搞不清楚現狀，但首先要維持自己的生命活動，這是所有生物的本能。

但也有巫師沒能成功保護自己，他們或是因為眼前的劇變亂了分寸，從而沒有及時地完成防禦法術的施放，或是在千鈞一髮的時刻，選擇了錯誤的魔法破局，亂石落下來的那一刻，天地一暗，巨量的灰塵包含著源源不斷的碎石雨讓他們彷彿來到了地底世界，但就是在這時候，火球術耀眼的光芒刺破黑暗，將朝施術者飛來的巨石轟得四，但隨後，同樣都位置，一聲令人不寒而慄的慘叫聲響起，又伴隨著悶響戛然而止，顯然，用火球術無法抵禦天空上源源不斷襲來的威脅。

也有人是單純的學藝不精，有人的屏障術被巨石正面砸中，應聲而破，屏障裡的巫師連慘叫聲都發不出來就死在了巨石之下，有人的身體被直接砸成兩半，有人被整個刺穿，也有人被壓成了肉餅。這一切都發生在彷彿無邊無際的黑暗與灰塵中，伴隨著震耳欲聾又持續不斷的撞擊聲，地塊的摩擦聲，石磚的傾瀉聲，人造物的毀壞聲……這是一派末日般的景象。

一片黑暗中，杜尚勉力支撐著手裡的屏障術，一塊巨石飛速向他飛來，那似乎是別墅外一根立柱的碎塊，上面還雕琢著精緻的浮雕，這文明與藝術的象徵此時卻彷彿一枚奪人性命的炮彈，杜尚完全沒有信心能擋住它，但他左右兩邊的位置都被更多的石塊所擋住，這讓他無處可躲，只能在有限的空間內調整位置，然後儘可能把屏障術的範圍縮小。半秒後，炮彈如他所想那樣，從他背後擦過，光是側面的這麼一下「刮蹭」，屏障術都受到了劇烈的衝擊，連帶著他也一個站立不穩，差點又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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