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梁易握簡沉思。

讀書多年,以往常覺沒有用武之地,如今不成想竟在此絞盡腦汁。

他琢磨了約莫有半刻,拿起腳邊的毛筆,在竹簡上寫了一行字。

女婢捧簡在內念道:“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石姬,他罵你不是人!”另外一名侍女聽了急忙喊道。

石姜嘆息一聲,說道:“他是說能夠理解我的人,知道我是患了心病才哀愁。不能理解我的人,以為我在追求什麼。但說到底,我心中還是有所怨氣,想要質問上天,是何人害我離家出走。”

侍女撓了撓頭,疑惑道:“可是你什麼時候說要離家出走呢?”

石姜無奈,並不想多解釋。

“這麼說來,他豈不是把你當作怨女了?”另外一名侍女說完,急忙捂住嘴。

石姜望著簡片沉思一會,說道:“誰知道呢,他想來是聽了我與父兄的對話,才會如此回吧。”

她舉起筆在簡上寫了一行,遞給女婢,說道:“拿給他吧,撤去屏風。”

梁易在外等候,見侍女又把一簡遞來,並撤去了屏風。

他朝內望去,只見在那內室之中,有一道竹簾,竹簾後有一女子,側坐於案几前,身披灰色斗篷。

因竹簾遮擋,梁易看不清其樣貌,但心中略鬆口氣,似乎不用吃閉門羹了。

他低頭朝竹簡看去,只見上面寫道:“采薇采薇,薇亦作止。采薇采薇,薇亦柔止。采薇采薇,薇亦剛止。”

梁易詫異,微微抬頭望向內中女子,此乃《采薇》,原意是表達戍卒遠別家室、歷久不歸的悽苦心情。

前半部分的三疊句,被石姜寫在了一塊,明顯是有深意。

薇亦作止,寫的是春天,薇菜剛剛綻出嫩綠的芽尖;薇亦柔止,這是寫夏天,薇菜的葉片肥嫩;薇亦剛止,這是寫秋天,薇菜的葉莖將老而粗硬。

從春到秋,日月輪轉,一年將逝,故鄉不見,何等折磨人,戍卒想要歸家,但石姜顯然不想,她想離開這裡,去找尋樂土,與這般寓意相反,要表達的並不是這個意思。

梁易拍著竹簡,陷入了思索。

前番,他回簡十分迅速,如今慢了下來,中年女婢忍不住說道:“怎樣,對不出來了吧,這塗川城中,論才華,沒有人及得上石姬。”

前番來的巫師,許多連第一簡都對不出,梁易對到此,女婢已很是心驚。

梁易聽聞,抬頭望著她道:“難道你不希望我對出來,進去救你家主人嗎?”

中年女婢臉色一滯,略微慌亂地朝簾子裡瞥了一眼,見石姜沒有反應,才急忙閉上嘴。

如今正值春日時節,院中卻並無蟲鳴,整座小樓都寂靜無聲,好像死去了一般,梁易從此景之中漸漸有了明悟。

石姜身為塗川第一美女,本該有著大好的時光,卻成日只能關在這僻靜的小樓中,春去秋來,那道簾幕怎也無法撤去,所以她看到的應當不只是四季的輪迴,而是有感自己生命的走向蒼老,年華逝去。

至此梁易覺得大概已猜到了她的心意,但卻不知該怎麼回了。

前番賦比,這番借采薇起興,還是三疊句,他感覺再對下去,估計要對穿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