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凌長子王廣王公淵與夏侯玄密談之際,司馬懿再度從紫檀木書架上取出了那幅他青年、壯年時征戰沙場、縱橫四方時最喜歡用的行軍地圖。

這是一卷用七八張羊皮炮製,專門請當朝地理名家繪製的大魏山河地形州郡形勢圖卷。

就在半年前,司馬懿還專門讓已經改投司馬門下的地理奇才裴秀裴季彥對這張圖卷重新進行了修改補充。

寬闊的圖捲上全都繪滿了密密麻麻的山川河流、州郡小縣。大小不一、顏色各異的標註文字橫豎交錯,縱橫密佈在這山川河流之間,給這卷已經有些發黃、很有年代感的圖卷增添了幾分神秘感。

自從半年前那場慘絕人寰的高平陵政變結束後,有執掌天下兵馬大權的大將軍曹爽與一眾兄弟、幕僚被夷滅三族,掌握著西北二州半壁江山的夏侯玄也被免了徵西將軍、雍涼都督的職務,回到了京城洛陽。

當此之時,徵北將軍程喜程申伯盤踞北境,徵南大將軍王昶王文舒握有荊州,徵西將軍郭淮郭伯濟鎮守雍涼,徵東將軍胡遵駐紮青徐,而此四人無一例外,全都與司馬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

這大魏天下的數十萬兵馬大權,很明顯已有大半落入了司馬一家的手中。

司馬懿此刻把目光移向了東邊的青、徐、兗、豫、揚這五大州。

武皇帝曹操曾經為父報仇,就曾在徐州破境屠城過,那一片無辜百姓血肉堆砌的屍山血海,據說曾經堵塞的泗水都為之不流。

正因如此,青徐之地直至今日還有許多仇視朝廷的遺民。若不是當年文皇帝假借伐吳之名,以雷霆手段奪了青徐豪霸的兵權,命呂虔、王祥等能臣悉心治理,恐怕此地還是無法徹底歸服大魏。

現如今,揚州十數萬的兵馬大權悉數掌握在揚州都督、老將大司空王凌王彥雲,和揚州刺史諸葛誕的手中。

王凌乃是漢末司徒王允的侄兒,出身不低,且用兵如神,為國征戰多年,戰功卓著,在如今的大魏軍界可謂是罕有敵手。諸葛誕精通兵法、甚有威惠,雖然與師兒等關係不錯,但畢竟與夏侯曹氏也有不淺的交情,同樣是不可忽視的一股力量。

有識人之能的蔣濟曾經還給過王凌父子數人一個極高的評價:凌文武俱贍,當今無雙。廣等志力,有美於父耳!

而王凌的外甥兗州刺史令狐愚,曾當過曹爽的大將軍長史,後來才調任到了兗州,也算是有勇有謀的一時名將,在兗州一帶更是掌握著數萬精銳甲兵。不過近日聽說令狐愚病的厲害,想必暫時翻不起什麼大浪。但他轉念一想,自己尚且靠著裝病幹過大事,看來令狐愚依舊不可不防。

豫州的毌丘儉,曾有橫掃遼東八國的大功勳,是當之無愧的後起名將,其不但與夏侯玄關係匪淺,而且當年在東宮擔任平原王文學多年,與明皇帝曹叡、故大將軍曹爽都有交情,現如今曹爽伏誅,毌丘儉的動向也十分值得關注。

司馬懿盯著地圖沉思了良久,就連案上原本熱氣騰騰的香茶都冷卻了。

司馬府的下人都明白,當家主一動不動的沉思之時,最好不要貿然去打擾他,因此暫時無人敢靠前添茶倒水。

“咚,咚咚。”

就在這時,司馬師敲了敲雕花木門,徑直走進了書房,他的眉頭微微蹙著,似乎是發生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父親,有件要緊事,孩兒需要向您稟報!”

聽了司馬師的話後,下人們立即識趣的退出了書房,並帶上了房門,然後退到了十丈開外的地方候著去了。

“父親,孩兒新近安排的校事官尹模,探得了一個天大的訊息,王彥雲和他外甥令狐愚包藏禍心,竟密謀迎立楚王曹彪為帝,企圖割據淮南,號令天下!”

司馬懿聽了這話後,心中打了個突,但早有謀劃的他並沒有展現出一絲驚慌失措。

司馬懿嗯了一聲,示意他繼續說下去。司馬師緊接著說道:

“聽尹模說,自令狐愚病重以來,他的心腹左膀右臂單固和楊康兩人相繼被調到了洛陽,令狐愚有眼無珠,信任的楊康乃是個唯利是圖之人,竟主動找到了尹模,將令狐愚和王凌的計劃全部主動上報給了校事府!”

司馬師一五一十的將尹模所知道的秘密全部告知了父親,原來早在曹爽被誅殺後不到半年的去年秋天,王凌就已經和令狐愚開始秘密謀劃這件事情了!

司馬師為了驗證楊康所說之事的真偽,秘密安排了校事專門去調查,沒想到這一查還真查出了令狐愚不正常的舉動。

令狐愚先是在九月間派遣了他的心腹將軍張式秘密會見了楚王曹彪曹朱虎,三個月後,在隆冬時節再次叫張式去了一趟楚王的封地,至今尚未返回兗州,至於他們密謀了些什麼,旁人不得而知,但這種種跡象都表明了楊康的話很有可能是真的!

“不僅如此,孩兒還查到,前段時間淮南各郡市井民間一直流傳著一個傳說,當地的小孩子也都在傳唱著一個童謠!”

聽了這話,司馬懿抬了抬眼皮:

“是什麼樣的傳說和童謠?”

“淮南坊間都在傳:白馬河中出了一匹有神妖之力的怪馬,時常在午夜時分從當地的官馬場附近路過,一邊賓士,一邊嘶鳴呼號,整個馬場中的馬匹都似乎有感應,紛紛出聲應和,翌日有路過的百姓發現,馬場附近的馬蹄竟有斛鬥那麼大,那碩大的馬蹄印綿延數里,又回到了河邊!”

司馬師說完了這個傳說後,抓起案上的冷茶飲了一氣,而後繼續說道:

“淮南和兗州東郡的孩童們紛紛傳唱著這樣一首童謠:‘白馬素羈西南馳,其誰乘者朱虎騎’!”

司馬懿聽了這話後,溝壑縱橫的老臉上瞬間浮現出了一層殺氣。

楚王曹彪曾經的封爵,就是白馬王,而他的表字,剛好就是朱虎!

司馬懿的目光死死鎖定著羊皮地圖上的兗、揚一帶,過了半晌後,他這才喃喃道:

“王彥雲,既然你早已不在乎咱們多年的恩情義氣,那老夫也自然不會對你心慈手軟!”

司馬師自忖不是王凌的對手,父親又年邁多病,心中一時沒有絕佳的應對辦法,不禁問司馬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