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一向睡眠便很淺的夏侯玄,今夜更是難以入眠。

後園之內,他望著園中池塘,心中忽然感到一陣悽苦之情,竟禁不住潸然淚下,自己終究成了一個人麼?

不知為何,他忽然想起了多年以前,師父於圭那座冷清的宛如古剎一般的益壽亭侯府。

世事變遷就是如此,不管曾經擁有如何顯赫的家世與地位,卻往往終究逃不過最終那一片冷清孤寂。

他似乎是產生了錯覺,原本寂靜無聲的院落之內,居然霎時之間就起了一陣微風,以至於庭院中樹梢上殘留的積雪都簌簌落下。

夏侯玄知道,這並不是自然吹動的風,而是功力極深的練武之人所攜帶的強大氣機。

夏侯玄感受得到,來者所攜帶的氣機不亞於當年的師父於圭,甚至超過了當年的父親與舅父曹真。

“皚弟,既然到了,何不出來說話?”

夏侯玄雖然不知道七表弟曹皚的武功已然達到此大成境界,但他還是猜了出來。畢竟,此時此刻,應該不會有別的人來找自己了。

這時,一陣飄渺但卻並不含混的冥空之音傳進了泰初的耳朵:

“此乃弟以羊皮摹寫的威侯墓線索,當年幕後之人害死鄧哀王與威侯的全部秘密盡在其中,嫂夫人及明月、雲兒、良辰俱已安全東隱。兄長所託二事,弟已悉數完成,弟多年修道,早已無心塵世俗擾,復不復仇,亦無執念,今當遠去江南道場,繼續與張師兄靜居山中。兄好自為之......”

曹皚並沒有現身與夏侯玄相見,他說完這些話後,拋下一卷羊皮書信,便再也沒有任何迴音了。

夜雪靜謐,庭院中不時會有翻閱書卷的聲音發出。

“司馬懿......”

夏侯玄雙目如炬,抬眼望天,似是要將夜幕刺穿一般:

“我夏侯玄今日在此發誓,定要殺此老賊,為我曹氏報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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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數月前,李豐得知司馬懿悍然兵變、逮捕何晏、丁謐、鄧颺等人之時,他就被嚇得直不起身了。

多年來他一直是在裝病,可此次他是真的被嚇出了一場病。

許允聽聞了李豐得重病的訊息後,立即便帶著兒子許奇、許猛趕來探望,可宛若驚弓之鳥的李豐此刻竟連摯友許允都不敢見。

就在許允在正堂相候之際,好友崔贊和袁亮二人也帶著孩子崔洪、袁粲來到了李府正堂。

齊長公主駙馬李韜見父親無法會友,無奈之下只得代替父親接待前來探病的老朋友們。

“叔父,實在抱歉,我父親此次是真的病的不輕,連床榻都下不了了......”

崔贊和袁亮二人點了點頭,安慰李韜道:

“賢侄,叫你父親安心養病,不要多想,我等一向屈身守分,從無違逆之舉,司馬公是不會把我們怎麼樣的。”

許允聽了這話,無奈的嘆了口氣,他滿是憐愛的看著堂外玩耍的許奇、許猛、崔洪、袁粲這幫少年,而後宛若喃喃自語一般開口道:

“如今的局勢,我們應該何去何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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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陽侯府。

這一日,羊徽瑜教完孩子們女紅後,再次來到了丈夫的書房。

羊徽瑜見書房的門敞開著,料到丈夫並沒有在商議什麼機密大事,這才放心的進了房內。

一連忙活了半個多月的司馬師終於給自己放了一天假,端著一碗蓮子銀耳羹的羊徽瑜一進書房,便看到剛剛沐浴休憩後身著褝衣的丈夫正執著一卷《商君書》看的出神,羊徽瑜不敢也不忍打擾,只是靜靜的待在一旁等候,過了片刻後,司馬師這才注意到了侍立一旁的妻子,他原本沉鬱的臉上此刻難得的出現了半縷暖意:

“徽瑜,你何時來的?”

“我看夫君近日過於辛勞,所以叫後廚給你燉了銀耳羹,還是溫的,夫君快喝了吧。”

司馬師接過羹湯,嚐了一口,似乎很喜歡這碗羹香甜而不發膩的口感,舉起玉碗便將銀耳羹一氣飲完了。這些年來軍中的生活和繁忙雜務的浸染使得他養成了快速進食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