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大雪紛飛,屋內一言不發的兩人同樣沉冷如冰。

當夏侯玄得知句驪客想要毒死自己的想法之後,不由得感到了一陣膽寒與憤怒。

這段時間,夏侯玄對句驪客可謂是極盡禮遇,從未虧待過句驪客,但句驪客卻打算用一碗毒藥了結了自己。就算夏侯玄心腸再好,此刻他也難抑怒氣。

兩人就這樣沉默相對了整整兩刻的時間。句驪客本來十分欽敬夏侯玄的為人,下藥害他也實在是無奈之舉。心中愧疚之心不減的句驪客見夏侯玄怒而不言,從懷中摸出一把醫刀便朝著自己的胸口紮了下去!

夏侯玄雖有怒氣,但見句驪客竟想自戕,心不由得軟了下來,他眼疾手快,一掌揮去,便將句驪客手中醫刀打落在地,夏侯玄長嘆一聲:

“先生這又是何苦呢......”

句驪客見夏侯玄原諒了自己,心中更加難過,他眼眶中滿含熱淚,朝著夏侯玄行了一個大禮:

“將軍,某本夷狄,幸賴將軍厚遇,拔擢在軍,某不思報效,反而因私心恩將仇報,如今也無面目繼續留在將軍身邊了......,某走之後,將軍務必多加珍重......”

夏侯玄聽了句驪客的話,心中頓時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難過。兩人也算是以一起在戰場上摸爬滾打出來的,如今對方即將離去,夏侯玄反而有些不忍,但他也明白,大魏反制高句驪在即,屆時高句驪必定難以抵擋,兩國交惡,句驪客又如何能在魏營待的安心?

夏侯玄見句驪客即將推門而去,急忙從書架上取過一部書冊,三兩步追上前去說道:

“先生且留步,先生,先前駱谷大戰,幸賴先生夜以繼日施救傷兵,不知解救了多少生民,先生大恩,玄無以為報,此書乃是拙荊師門藥典,這是玄親自抄寫的拓本,如今贈與先生,望先生莫要嫌棄!”

句驪客聽了夏侯玄的話,緩緩轉身,眼中再次噙滿淚光,好醫如痴如狂的他並沒有作偽,而是顫抖著雙手接過了夏侯玄手中這本及其珍貴的藥典。

句驪客心情激動非常,此刻淚流滿面,哽咽著說不出一句話來。過了一會兒,句驪客調整了一下情緒,又朝著夏侯玄行了一禮:

“將軍大恩,令某慚愧,某還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將軍是否願意援手?”

夏侯玄點了點頭:

“先生但說無妨。”

句驪客此刻眼中盡是哀求之色,他抓著夏侯玄的手,以近乎懇求的姿態祈求道:

“實不相瞞,某正是高句驪掌權大臣大對盧、沛者得來的親弟!”

夏侯玄聽了這話,頓時吃了一驚。得來的名聲他也曾聽說過,此人正是如今高句驪國的頂樑柱,聽說此番高句驪東川王想要犯魏,得來大力反對,為此他還與東川王以及高句驪朝中大臣爭吵不少。

【注一:沛者、大對盧,都是高句驪的官爵名,大對盧即國相之意。】

句驪客繼續說道:

“東川王無道,不從我兄長之言,一旦貿然犯魏,必定會惹下滅國之禍事,某知幽州刺史、昌邑侯毌丘將軍與將軍情同手足、交情匪淺,將軍能否修書一封,告知毌丘將軍,破城之日,不要傷害吾兄長一家。如若將軍願幫此忙,某來世結草銜環,也定報將軍大恩!”

說到這裡,句驪客躬身納頭便朝著夏侯玄拜了下去,夏侯玄急忙扶起句驪客,回答他道:

“先生何須行如此大禮,玄亦素聞令兄賢名,自然也不願看到如此賢才仁者身膏草野,玄這就親自修書,命快馬加急送去幽州,必定不負先生所託!”

句驪客聽了夏侯玄的話,直接跪倒在地,朝著夏侯玄行了最大的叩首禮後,這才轉身離開了徵西府的書房。

不知從何時起,他變得異常討厭別離。夏侯玄看著句驪客的孤寂的背影,心中頓時感到了一陣難以抑制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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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度遼將軍府。

一月之後,夏侯玄派去的信使抵達幽州之時,毌丘儉正在度遼將軍府內與幽並都督徵北將軍程喜、玄菟太守王頎、帶方太守弓遵、樂浪太守劉茂商討著討伐高句驪的詳細計劃。

徵北將軍程喜程申伯是正二品上將,河北幽並大都督,名義上是毌丘儉的上司,但早在明皇帝的時候,作為天子親信、當朝名將的毌丘儉就一直牢牢把握著幽州的軍權。礙於毌丘儉的人脈、能力、名望,也曾擊殺過東吳將軍周賀、立有軍功的程喜雖然心中有些許不快,但他卻從來不敢有半點針對毌丘儉的心思。

這種情況其實也很常見,比如同樣能力超凡的雍州刺史郭淮,在西北二州的權勢威望同樣也高於上司夏侯玄。

程喜認為,畢竟自己是毌丘儉的上司,毌丘儉能力再強,立下的功勞再多,總免不了有自己這份。想清楚了這層利害的程喜,一直以來倒是挺配合毌丘儉的各種想法與部署。程喜還聽說,洛陽方面已經開始商議幷州刺史的新任人選了,程喜只希望這個新任的幷州刺史是個好相處的人,否則一旦開始整日裡鉤心鬥角,程喜將會被活活煩死。

幾人商討結束後,便一一離開了毌丘儉的度遼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