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鶴依舊在火把的光照下拼命地刨著泥土,指甲已經從中間斷裂,但他卻感受不到絲毫的疼痛。

終於,他在泥土中摸到了一塊堅硬的金屬製品,上邊還墜著一條鏈子。他扯著鏈子將那東西拽了出來,是一塊懷錶。

方鶴顫抖著手,將懷錶的蓋子開啟,懷錶裡有一張黑白照片。

那是一家五口人的合影,其中在右下角對著鏡頭傻笑的正是幼年時的沈重萬。

深吸了一口氣,方鶴把懷錶放進自己褲子的口袋裡,繼續挖著泥土。很快,他又找到了一件東西,是一隻已經被鮮血泡透了的皮質錢包,一翻開,就能看到一個女孩的照片。

這照片方鶴是見過的。那是何貴的女朋友,兩人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程度。

他還記得不到三年前,盛夏的傍晚,他和沈重萬何貴三人坐在某個路邊大排檔的桌前。

那時候他們開始合作還不算久,剛做成的一單大單子讓三人都處於極度興奮的狀態。下酒菜和冰鎮過的啤酒被一輪輪地端上桌,空菜盤和空酒瓶又被一輪輪地撤掉。

那天他們三個都喝醉了。喝醉了的年輕人們開始大聲談論起自己的夢想。

沈重萬說要在老家蓋全村最好的房子,修一個大客廳,買最好的彩色電視擺在客廳裡,讓全村人都去他家看彩電,讓全村都瞧得起他家。

而何貴掏出了這張照片,看到照片就開始哭。一邊哭,一邊念著女孩的名字。方鶴依稀記得大概發音是“翠荷”之類的。

何貴哭著說自己喜歡照片上的女孩,說著自己對女孩的愛戀,說著女孩翻窗出來和他在月光下約會,說著他因為沒錢被女孩的父母拒之門外。

方鶴和沈重萬笑著何貴沒出息,為了個女人哭哭啼啼。沈重萬搶來了照片想和方鶴一起看看讓何貴哭的姑娘長什麼樣,為此何貴還差點和沈重萬打了一架。

何貴和沈重萬相互推搡的時候,照片落到了方鶴手裡。方鶴看著照片上年輕女孩溫柔靦腆的笑容,灌了一大口冰涼的啤酒,覺得何貴為這個女孩哭成這樣不算丟人。

只是在他的記憶裡,這個女孩穿的應該是件白色的連衣裙,而不是現在這條被血浸染出的紅色連衣裙。

他們都死了。

方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體力不算好的他已經脫了力,只能用胳膊撐在身後保證自己不直接躺下去。

他們都死了,甚至死無全屍。

方鶴不知道該如何告訴他們的家人,告訴他們,他們的親人已經在這片荒地上化成了血泥。

幸虧何貴還沒有娶那姑娘,不然這世上又要多一個剛嫁過門就要守寡的寡婦了。

方鶴不禁苦笑出聲,自己居然還有心思想這些?他撿起何貴的錢包,在自己的口袋裡小心地放好。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拔下插在泥土上的火把。

他至少要給這兩個因他而死的人報仇。

方鶴從掛在腰上的腰包裡抽出一隻小玻璃瓶,將其中青白色的粉末一股腦地倒在燃燒的火把上。

火焰“呼”得變大,之前只能照亮三米的火光,一下子將大半片工地都照亮了。

方鶴扭過頭去,看到那口只剩一半的古井的位置依舊是一片黑暗。方鶴將火把靠近古井,籠罩古井的黑暗並未被驅散,古井依舊是連輪廓都看不清。

這是“活著的黑暗”,方鶴很清楚。

只是為什麼這些東西會在這口井附近這麼大量的聚集,並且連他們最怕的東西都無法將他們驅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