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光目光掃過群臣,竊竊私語者有之,靜候下文者有之,故作深沉者有之。趙光忍不住一陣咳嗽,劉敬急忙站回到他的身邊,輕撫著後背。按理說這時候是該有一碗藥茶的,可趙光是堅決不肯在朝臣面前暴露自己的病況的,更何況皇帝受命於天,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受到嚴格約束,輕易不會在朝堂之上進食飲茶。畢竟左右史官可是一直在盯著,左史記事,右史記言,鐵了心要做千古留賢名君主的趙光,不會允許《起居注》上出現任何不好的記錄。

朝堂之上漸漸恢復平靜,趙光輕咳兩聲後道:“朕思前想後,就是想為這天下找一個萬全之策。諸位愛卿可能有所不知,昨夜朕深夜急詔幾位大臣進宮,商議此事直至天亮,朕才終於說服了他們。”

百官的目光投向站在第一排的三省眾人身上,難怪幾位重臣今早這麼疲倦,原來是徹夜未眠,只是到底是什麼事,需要商議這麼久。若真是要對南唐動兵,那兵部尚書盧千秋就不會是現在這副疑惑的樣子了。

沒讓大家好奇太久,趙光道:“朕決定效仿古制,將分封制與藩鎮制並行。”

分封制,起源於數千年前的王朝之使,是一國之君將自己的兒子和兄弟們分封為王,共同治天下。趙光沒有兄弟,難道說,要為四位皇子封王嗎?

“朕之長子趙篆,這幾年來為國駐守隴西,聯蜀對抗西涼,雖不能說是戰功赫赫,但也足以證明他的能力。次子趙行,在國子監這幾年,潛心好學,敏而謙恭,是為天下學子楷模。親手所創弘文館,這幾年來給朕上過不少的摺子,朕都看了,雖說有些地方略顯稚嫩,可卻足以彰顯一片赤子之心;三子趙隸,甫一成年,便入朝出仕,幫朕分憂;至於四子趙楷,雖然還小,不過機敏過人,朕也甚是喜愛。”

趙光沒頭沒腦地將四個兒子好生誇獎,百官中有反應快的,已經猜到他接下來要說什麼驚人的大事了。

“這幾個兒子,朕都很喜歡,也很信任他們,因此朕決定,加封趙篆為秦王,領隴西節度使,統領隴、關、涼三州;加封趙行為燕王,遙領河北節度使,統領幽、雲、平州;加封趙隸為蜀王,遙領劍南道節度使,統領蜀、巴、渝三州;加封趙楷為蜀王,遙領江南節度使,統管襄州、徽州。加封長女趙長青為長青公主,賜皇莊三座,食邑六千戶。”

封王,果然是封王,刨去可以忽略不計的長青公主,趙光的給四個兒子都封了王,這到底是要幹什麼。

趙光的話剛說完,在一片喧譁中,一人率先走出佇列,叩倒在地:“臣,戶部尚書趙守正,請皇上收回成命。”

最先站出來的,不是宗正寺卿趙續,也不是禮部尚書楊易,偏偏是和此事最不相干的戶部,趙光道:“為什麼?朕金口玉言,怎麼能剛說出口便收回去呢。”

趙守正沒著急回話,恭敬地三拜之後道:“臣不僅要斗膽請皇上收回四子封王的成命,還要請皇上定下儲君,以免國朝不安,江山不穩。”

趙守正的話如同一石激起千層浪,朝堂瞬間炸開了鍋。趙光眉頭緊鎖,手掌緊緊地握住龍椅的扶手,彷彿下一刻就會暴走。

“皇上,四位皇子眼看就要全部及冠,萬萬不可再將此事拖下去。若是皇上今日肯立下儲君,那剩下的三位皇子即便封王,也請立即離開皇城,遠赴封底。從此雖為兄弟,但也要知道身份有別,面對儲君要有足夠的敬意。”

趙光終於忍不住站起身來:“你好大的膽子,立儲君乃是國本大事,豈是你可以妄言的?再者說,朕還沒有老到不能治國的地步,你是咒朕早死嗎?你一個戶部尚書,不去撥你的算盤,計你的錢糧賦稅,膽敢進言此事,我看你需要好好學一學什麼是臣子之禮了。從今日起,你不必在戶部上值了,去禮部做個侍郎,跟楊易好好學一學臣子之禮。”

楊易低垂著的頭不禁浮現苦笑,向身側移出兩步道:“皇上,趙大人只是一時心切,並非有意頂撞,還請皇上看在趙大人平日裡鞠躬盡瘁的份上,饒他這一次。”趙守正人如其名,素有剛正不阿之風,朝中與其交好的大臣也悉數跪倒:“請皇上開恩。”

趙光怒道:“讓朕開恩,開什麼恩。你們不必再求情,誰再多嘴,一樣除去現任官職,都給朕滾去禮部學禮。”

百官伏低身子,大氣都不敢出,門下省侍中蘇道言行禮道:“皇上息怒,茲事體大,不由得諸位大人擔憂,一時心急無意衝撞陛下。還請陛下相信,趙大人絕無半點詛咒天子之意。今日殿前失儀,趙大人理應受罰,臣代他謝過皇上恩典。”

趙守正抬起頭來,一臉不解地看向蘇道言,後者對著他微微點頭,眼裡盡是不可言說的勸解之意。趙守正只得再次跪倒:“臣有罪,謝陛下寬宏大量,臣一定在禮部潛心修習。”

蘇道言繼續道:“陛下為四子封王,雖說是陛下的家事,但皇家事即為天下事,一舉一動都會牽動天下。臣斗膽問皇上一句,除隴西節度使一職之前空缺外,剩下的劍南道、河北道、江南道的節度使一職,都是有人的,更不用說劍南道節度使還是我朝唯一的一品鎮國公張韜張大人,皇上打算如何安置這幾位大臣。”

趙光搖搖頭:“朕剛才說了,除了趙篆領隴西節度使任實職以外,其他三人只是遙領各道節度使一職,現在的節度使並不撤職,只是各道以後的軍政大事,都抄送一份摺子送給三位皇子,不,以後是三位王爺了。至於何時才去封地履職,朕自會與諸位大人從長計議後再做決定。”

蘇道言道:“如此甚好,臣謹遵陛下旨意。”百官跟著再次跪倒:“臣等恭賀陛下,恭賀諸王。”

趙光難得地露出笑臉:“諸卿免禮。趙篆在隴西並未歸京,趙隸和趙楷去了南唐,故封王禮也就等日後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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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眼下只是先將此事定下而已。”

雖說同屬泰安城,從玉京城到兩儀城的距離可著實夠遠。要是家住的偏的,想趕上朝會,幾乎子時剛過就要爬起來洗漱更衣。身為朝堂之上官職最高的一小撮人之一,戶部尚書趙守正自然沒有這樣的苦惱,雖然俸祿不多,可是趙家世代為官,在泰安城中置辦了一套極大的宅院,讓滿朝官員都羨慕不已。正鬱悶地朝著自己家的馬車走去,蘇道言的車突然停在面前:“守正,下了朝有事沒,沒事的話,跟老夫走一趟。”

趙守正給自家的小人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先自己回去,掀開簾子上了蘇道言的馬車。

“侍中為何要我認錯,皇上的身體不好,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我勸陛下早立儲君,有什麼不對嗎?”趙守正一臉鬱悶道。

蘇道言被他的話逗笑:“你呀,我看你是算賬算傻了。龍體康健,才是國之幸事。陛下春秋鼎盛,只是身體稍有小疾,哪裡到了早立儲君的地步。”

趙守正直視他的雙眼,對著門外做了個手勢。蘇道言道:“放心吧,這車伕耳朵不怎麼靈光,車裡人低聲說話他是聽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