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起南國 第一百零六章 行船(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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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三恭負責鎮國公府的行商事宜,這幾年也攢下了一些人脈。渝州城外的渡江口,早早地就備好了三艘大船。其中最為華麗也最為舒適的一艘,就是張三恭在渝州城的生意夥伴將自己的遊船借了出來,特意給張不周準備的。
站在甲板上,眼前是浩浩蕩蕩的連天碧波,兩岸是數十丈高的懸崖峭壁,身處其中,著實叫人感慨天地之大,和自身之渺小。張不周詩興大發,正準備抒發一下胸懷,身後的船艙裡傳來撕心裂肺的嘔吐聲,一下子沒了興致。
蜀地雖然也有江河,但還是山路居多,這一行人大部分都不識水性,本就對坐船這件事感到畏懼,好多人都得了暈船的毛病。張不周還好,前世有不少玩水的經驗,船也沒少坐,李歡歌和周沐來自南唐,那邊水網發達,也習慣了。至於剩下的,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吐得不可開交。搞得船艙裡烏煙瘴氣,張不周受不了躲了出來。
秦滄瀾還是呆在老地方,車頂沒了,就在船艙頂上躺著。花白的鬍子頭髮連成一片,臉上是不知道多少天沒洗的油汙,身上的衣服明明是新的,卻總能傳出撿來的感覺,時不時地伸手抓一下褲襠,像極了街邊隨處可見的流浪漢。張不周嘆息一聲,這下真是上了賊船了。臨行前在無為道人的主持下,行了鄭重的拜師禮。張不周沒什麼感覺,倒是秦滄瀾,自己磕頭時好像看見他的表情有點激動,只是強行忍著。無為道人的話說得意味深長,師父師父,亦師亦父,秦滄瀾終生未娶,自己這個徒弟將來是要給他養老送終的。觀禮的眾人倒是很高興,自己屢次遇襲受傷,陸升等人不可避免地揹負了沉重的心理壓力,要是自己能跟秦滄瀾好好學武,將來也多了一分自保的能力。
唯一對此事表示不開心的,大概就是李歡歌了。在儀式結束後,小姑娘走到張不周面前,趾高氣昂道:“這下子我不同意這門親事的理由又多了一個。”張不周嘿嘿一笑:“我也是。”
儘管大家不得不同坐一條船,李歡歌和周沐還是儘量避免面對秦滄瀾,老秦也識趣,乾脆躲在船艙頂上不下來。張不周倒是樂得清閒。陸升吐得臉色發白地走出來,看張不周促狹地笑,乾脆憊懶地躺在甲板上:“公子,我以為山路就夠受罪了,沒想到這水路才是真的要命。穀雨說要走十幾天,半條命都得丟了。”
張不周好笑道:“哪有那麼誇張,沒聽過一句話嗎,吐啊吐的就習慣了。只是沒坐過船罷了,最多三天你們就能適應了。”
陸升道:“本來以為是遊山玩水的好差事,誰能想到這麼痛苦。”
張不周道:“怎麼,後悔啦”
陸升搖頭:“我現在就盼著早點到南唐,都說南唐繁華舉世無雙,這次我要好好開開眼。”
張不周笑道:“放心吧,到了南唐給你們都放幾天假,好好玩。”陸升掙扎著爬起身,被江面的風一吹,倒是清醒了不少。“公子坐過船嗎,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張不周道:“坐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陸升看他一副陷入回憶的樣子,疑惑不解。張不周自幼上山,也沒聽說出過遠門,什麼時候坐的船呢?
船老大是渝州富商用了幾十年的老把式,船技嫻熟,經驗豐富,雖然水流湍急,船卻行駛得很平穩。到了飯時,船老大拎著幾條新鮮的魚走過來:“公子,剛撈上來的,您看是我們做了再拿過來,還是你們自己吃。貴人們吃飯有講究,小老兒不敢隨便弄。”
張不周看了看那幾條魚,頭大隆背,吻尖突出,背灰腹淺,是鮰魚,後世習慣稱為江團。這種魚刺少肉嫩,很是鮮美。“船老大不必這麼客氣,這江上的事,一切都是您說了算。您怎麼做我們就怎麼吃,我們倒是帶了不少調料,等下叫人給您送過去。”
船老大道:“公子說笑了,這江上啊,最大的是龍王爺,哪輪得到我說了算,既然公子不嫌棄,等下將這幾條魚燒好了,再給諸位送過來。”陸升搖搖晃晃地進船艙去找調料,臨行前在渝州買了不少東西,要說起來,這調料可是比那幾條魚還要貴。只是眼下眾人都沒什麼胃口,張不周也沒了自己下廚的興致,先嚐嘗這常年在水上討生活的船老大手藝怎麼樣。
沒有辜負張不周的期待,要論吃魚,還得是水上生活的人。船老大送來的魚,用的是紅燒的手法,滋味給的很足,香辣中帶有一點酥麻,吃起來很是下飯。張不周端著飯菜進屋,連船艙裡的幾位都吃了不少。秦滄瀾自己獨佔一條魚,酒葫蘆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灌滿了,賞著江景,吃著美味,喝著美酒,好不愜意。
張不周笑道:“前輩,上面風大,當心吃的肚脹,不如下來吃吧。”
秦滄瀾鄙夷道:“你當老夫傻,你是想搶老夫的魚,沒門。”
白露雖然沒什麼力氣,還是忍不住吐槽道:“他動了筷子的菜,誰還願意再夾,還以為咱們會搶他的。”話剛說完,一塊魚骨頭就掉在頭上,氣得她火冒三丈,眾人鬨堂大笑。秦滄瀾在船艙頂上道:“丫頭,再敢說老夫壞話,就扔你下去喂王八。”白露只好光動嘴巴不出聲,無聲地吐槽著。
吃飽喝足,張不周饒有興致地找到船老大那邊,見他們也在用飯,恭維了幾句。船老大道:“公子不嫌棄就好,這長江裡啊,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魚,上百種的魚怎麼撈也撈不完。這江團算不得什麼,要是能撈到鰣魚刀魚,那才叫鮮美。”張不周心道,現在看來撈不完,要是放在後世,可就不一定了。就說那鰣魚和刀魚,在自己生活的時代,想吃到野生的幾乎不可能,全是養殖的。新鮮的江魚到底什麼味道,恐怕多少人這輩子都沒嘗過。“聽您老的口音,不是土生土長的渝州人吧。”
船老大放下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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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公子聽得真準,雖然老漢在渝州也生活了十幾年了,可是這鄉音卻一直去不乾淨。老漢是嶺南人,窮山惡水,活不了人了才逃到這邊的。嶺南靠海,這一身行船的本事還是在那邊練出來的。跟大海比起來,這長江的風浪就像是過家家。也是靠著這點本事,東家賞識我,留我做了這掌船的把式。”
張不周聞言倒是想起一件事:“嶺南一帶氣候溫和,物產豐富,老人家可曾見過一種苗木,高約丈許,手臂粗細,可以榨汁,很是甜美。”
船老大想了半天,搖搖頭道:“離家太久了,記不清了。也許是有的,可能我沒見過,見過也沒放在心上。”
張不周有點失望,這個世界和前世雖然有些類似,但是不少物種都找不到,新宋國的遺姝,那對可憐的姐妹兩個,姐姐宋念卿手裡掌握著製糖之法,不過那是用甘蔗的手法,把原料換成甜菜是否依然可行,還要等試過才知道。再想想,船老大不知道甘蔗這東西倒也不奇怪,糖在這個世界既然是那麼珍貴的東西,像船老大這樣當年只是一個苦哈哈的平民,吃飽喝足尚不敢想,又哪來的機會和糖有交集。
去歲秋季的大水,讓蜀州除了都安縣以外的地方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衝擊,儘管減免了賦稅,朝廷也做了賑濟,可是那點糧食對於幾十萬的災民來說,最多能熬過冬天,等到了開春需要賣力氣春耕了,別說吃飯,連種子都沒有。
去年的莊稼淹沒在地裡,苦了百姓,倒是肥了田鼠。得知老鼠猖獗的訊息,張韜還有一分欣喜,老鼠再小也是有肉的,更不用說今年的老鼠體形肥大。正要下一道捕鼠令,陸鬥帶著訊息及時趕到,看過張不周信裡的內容,張韜嚇出一身冷汗。匆忙地找來許撫遠問道:“渝州那邊可有關於鼠疫的訊息送來?”許撫遠一頭霧水:“鼠疫?那是什麼。渝州最近送來的公文一切正常,沒什麼事啊。”
張韜思索片刻,或許是因為耽擱了,富順縣的情況,先是不幹晝夜趕路,然後是陸鬥一路狂奔,這才送來的訊息,渝州若是派人送信,走大路的話肯定沒有這個快。將張不周的手書交給許撫遠,後者看過之後也是一臉凝重:“這事要快點傳達下去,鼠疫兇猛,連無為真人都沒有辦法的話,要是在蜀州肆虐起來,恐怕會極為慘烈。”
張韜點點頭:“唉,好不容易戰亂平息,這賊老天怎麼就見不得人好呢。先是大水再是鼠疫,這西南何時才能平穩下來。”
許撫遠道:“上天曆來如此,非人力可抗爭。相比起這件事,我更擔心不周。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他倒是好大的膽子,怎麼就敢跑到鼠疫肆虐的地方去。”
張韜道:“這孩子重情重義,又心存慈悲,他的師父和師兄們都在那,你讓他當不知道繞過去,他是絕對做不到的。現在就只盼著無為道人能有辦法解決,要不然,就不是我張韜的孫子有危險,而是整個西南都有危險。”
許撫遠沉默片刻,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多年前的那場大疫他也是親身經歷者,知道這種事有多恐怖。“這幾年的事一件接著一件,還沒有一件是好事。去歲遭災,又有不少佃戶失了田地淪為流民,我已經讓各縣重新登記造冊了,目前看來,非常不樂觀。蜀州城裡最近多了不少乞兒討生活,我讓人問過了,都是無地可耕活不下去了才遠離故土,四處流浪的。”
張韜眉頭緊鎖:“朝廷那邊怎麼說。”
許撫遠道:“乞要糧食的摺子上了一封又一封,戶部的回信比咱們還會訴苦。去年對西涼的戰事勝利,撫卹和賞賜支出一大筆,戶部庫房裡剩下的那點東西,朔方和隴西兩道的軍鎮就要吃去大半,夏收還遠,戶部也難。”
張韜道:“糧食的事,我已經派人去籌措了,應該快要有訊息了。至於春播的種子,開常平倉吧。”
許撫遠一臉震驚:“你瘋了,常平倉是為了戰事做準備的,沒有皇命,誰敢私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