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顧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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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行簡單地用了膳便離開了。等到他走以後,封一猋第一個衝過來朝著張不周豎起大拇指:“你可真夠孟浪的,敢叫皇子師兄。”
張不周沒當回事:“不是殿下自己說的嘛,他說的也沒錯,如果我們拜在同一師父門下,自然就是師兄弟的關係。”
封一猋撇嘴:“二皇子當初拜的,是國子監祭酒郭嘉,祭酒大人除了教過幾位皇子以外,再沒有收別的徒弟了。你想拜在郭祭酒大人門下,機會渺茫。”
張不周還真不知道這回事,但是以趙行的身份,也不太可能信口開河。聯想到他出仕選擇在國子監任職,由此可見趙行與郭嘉的關係非比尋常。
書房裡的對話最後,趙行給他留下了一個大難題。進入國子監已成定局,那進去以後,願不願意接掌弘文館,願不願意按照趙行的想法,去扭轉國子監的風氣?這到底是趙行對張家態度的一個試探,還是真的對自己如此看好?
弘文館從成立發展到如今,打上了深深的趙行的烙印,如果張不周接掌,在外人眼裡,這將會是釋放強烈訊號的舉動。張家,難道要做第一個公開表態站隊的朝臣嗎?
不對。在張韜剛剛貶職,趙行即將被封王的時候,趙行既然敢向自己提出這件事,就代表他篤定了自己一定會接受這個提議,不然就會適得其反,失去張家可能的支援態度。
所以,自己一定會接受的理由是什麼?
張不周想到頭疼也沒想到答案,只是既然有張韜的囑託在,他接受這一邀請倒也不妨事。至於弘文館中那些文風奢靡的權貴之後,並沒有被他當回事。憑自己文武雙全,還治不了一群半大小子?
高圭被從大牢裡接了回來,安頓在了府上養傷。好在空房間多,不怕住不開。張不周也不在乎,請趙行幫著找了個醫術高超的御醫,除了高圭的傷以外,陸升臉上的疤也要看一看。因為兩個人每天都要服藥,乾脆將他倆安頓在了一間房裡,每天縈繞著揮散不去的藥味兒。不過截然不同的是,高圭的身體在迅速好轉,陸升的臉卻沒什麼變化。他看起來沒受什麼影響,但張不周知道,再一次的失望是肯定的。
他派人去了渝州的富順縣送信,可是無為道人帶著四個徒弟在鼠疫平定以後已經離開了,去向不明,沒法找到人,雖然著急也沒有辦法。
和陸升相反,高圭的傷勢在好轉,情緒卻越來越差。距離科舉已經沒多少時間了,按理說他該注意休息養身體,可他房裡的燈卻總是最晚熄滅的一個,張不周勸了幾回沒什麼用,也就放棄了。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堅持,他雖然對高圭照顧頗多,有所幫助,不代表他可以肆意插手高圭的人生。他如何選擇,都是他自己的事。
不管妙法信沒信,“丟東西”一事再沒有提起,接高圭回來的時候,同時帶回來的,還有賀之鄉所稱白馬寺給的補償,一千兩銀子。這筆錢張不周給了高圭,在後者的堅持下,只收回了自己當初“借給他”的二百兩,再加上一些象徵性的房租和診費藥費。這位志向是考狀元的隴西舉子,學識到底有多深張不周不清楚,骨子裡那份隴西人特有的執拗與堅持卻很是深厚。張不周不想也不願因為這點俗事破壞了二人結下的交情。
時間一天天過去,八月十三這一天,泰安城裡一個訊息不脛而走,南唐公主李歡歌駕到凌國,要觀禮八月十五的封王大典,光是隨行的護衛和攜帶的賀禮,就裝了整整兩艘大船。層出不窮的禮品從船上卸下運往泰安城中的時候,看熱鬧的百姓嘖嘖稱奇,南唐不愧是天下第一富庶之地,這些東西不敢說聞所未聞,大多數的確是見所未見。
李歡歌的身份特殊,既是別國公主,卻也是凌國熹貴妃的親侄女,和四皇子趙楷身上是有相同的李家血脈的。傳言李歡歌年輕貌美,還能文能武,頗有男兒風,只是如今尚未婚配,此次前來凌國,未嘗沒有找一個如意郎君的打算,畢竟和南唐那彈丸之地相比,當然是凌國的男兒更值得人仰慕。
張不周聽著白露聽來的泰安城中的趣事,權當解悶。這世界上總有些那麼普通卻又那麼自信的人,會做一些不切實際的美夢。
張不周知道,今天到來的李歡歌,不過是個冒牌貨,障眼法罷了。凌國人不會想到,這位別國公主,出其不意地早在半月之前就已經趕到泰安城了。上次一別之後,李歡歌就銷聲匿跡再沒出現,不知道是沒死心繼續去找門路了,還是隱藏起來琢磨別的事。
和李歡歌初相識的時候,張不周只當她是一個驕縱的小姑娘,沒什麼壞心思,或者說,壓根沒什麼心思。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小姑娘的心思就越來越難以捉摸了。現在回憶起來,李歡歌託自己去尋人幫助,真實的目的恐怕並不是要尋求一線生機,而是透過自己,將她偷偷到了泰安城的訊息傳遞出去。至於這個訊息作為誘餌想釣上來的魚是誰,那就不得而知了。
張不周搖搖頭,暗暗給自己比了個大拇指。果斷拒絕與李歡歌的婚約,現在看來是個非常正確的決定。李煜也好,李歡歌也罷,這對看起來沒有多少路可選的帝皇父女,並沒有坐以待斃,而是在拼命籌劃。現在想來,李煜看似情深意切地將李歡歌託付給自己,要求自己以兄長的名義有朝一日護住她,恐怕是對他們的謀劃並沒有多少信心,給女兒留一條後路罷了。
在泰安城的這些日子,有些出人意料地比在蜀州家裡還輕鬆,時間一多,人一閒,張不周就比以前多思考了不少問題。既有對之前一些事情的反思,也有對未來道路的思考。遠離蜀州以後,張不周如同跳出桎梏一般,開始對張韜的一些說法表示懷疑。他言之鑿鑿地要支援趙行,自己就要無條件服從嗎?
飽受趙光猜忌的張韜,如果真的旗幟鮮明地支援某位皇子,那對那位皇子來說,到底是福是禍,還真是說不好。
張不周並不想這麼早,如此輕易地捲入到皇位之爭裡來,如果有可能,他寧願誰都不接近,不過眼下看來是不可能了。除了那位從未謀面的大皇子趙篆,剩下的三位皇子自己都已經打過交道了。看起來趙行與他最為友善,性格也最是謙和,可是這樣的人,真的適合做皇帝嗎?
晃了晃腦袋,張不周自嘲地笑笑:只不過是一介白丁罷了,連個監生都不是,就在這裡操心真正的國家大事,還真是好笑。
下午的時候,張不周正聽封一猋顯擺自己去城門口湊熱鬧,見識到了南唐公主的盛大排場,一旁的陸升心不在焉地吃著花生米,高圭在房裡搖頭晃腦地揹著書,李大嗣和清明在房裡睡午覺,程耳與驚蟄不知道在討論著什麼,說得也很熱鬧,張不周很少見程耳有這麼多話。
至於兩個姑娘,一人一個板凳,坐在屋門口,一個看書一個繡香囊,張不周看著那香囊上長得奇形怪狀的鳥,不禁有些擔心,也不知道會是哪個倒黴蛋收到這個叫不上名字的東西。
院門被敲響,開門的驚蟄有些驚訝地看著來的客人,連忙往院子裡引。
張不周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封一猋一把拉了起來:“不知中官大人有何貴幹?”
他一說中官,張不周就反應過來了。來人面白無須,身高不高,即便被這麼一群人恭維著也沒露出半點傲慢,反倒很是謙卑。所謂中官,也叫內臣,竟然是宮中來人?
“八月十五封王大典,陛下命禮部廣邀賓客觀禮。鎮國公張韜為國盡忠,令人景仰,本應親至現場觀禮。只是國公以身老體衰為由,拒絕了邀請,而是將這份榮耀轉贈予了張家孫輩張不周。
張不周萬萬沒想到這裡頭還有自己的事。朝著那宦官拱了拱手:“在下張不周,見過中官。”
那宦官點了點頭:“張公子在家就好說。後天的大典之上,皇上還要宣佈別的事情,少不了要恩賜一番。為了不在陛下面前丟醜,禮部和宮中商議著,由宮中出面派人,為這些從未進過宮的人進行禮儀培訓。事情您都聽到了,我需要您和打算帶的手底下的幾個隨從,一起前往。”
張不周猶豫再三,最終還是答應下來。雖說這樣多少有些危險,頗有種羊入虎口的感覺,可越是如此才更讓張不周心安。想來也是,趙光如果想要對自己動手,只需半夜時分派上一隊人手便足以將整個院子的人滅門了,完全沒必要搞這麼一出。
那宦官告退以後,封一猋興奮地道:“想不到你這麼好運氣,居然可以去現場觀禮。”
張不周被他吵得頭疼,假借出恭的名義溜了出來,獨自在家周圍的街巷裡溜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