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成,咱們要是打進關中,把大唐天子趕出長安,豈不是整整十年一斗粟,一匹絹的捐稅都收不到了?那大夥的血豈不是白流了?”

“說歸說,做歸做嘛!真的把土地佔了,收不收捐稅,收多少捐稅還不是就憑一張嘴?”

弓仁舉起右手,長桌旁漸漸靜了下來,他沉聲問道:“你們覺得這信使應該怎麼處置?”

“推到城邊,一刀砍了就是!”一個軍官笑道:“讓甘州城裡的唐人看看對抗我們的下場!”

弓仁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目光轉向長桌的另一邊:“其他人呢?有沒有不同的看法?”

“要不,把這個信使推到甘州城邊,讓他告訴城中守將,不會有援兵來了,打消城內守兵的盼頭,這樣咱們就能不戰而下了!”

“不錯,這個辦法好!”

“對,這是個好辦法,不費一箭就能拿下甘州城!”

第二個軍官的建議頓時贏得了絕大部分吐蕃軍官的支援,就連第一個提出殺掉信使的軍官,也轉而贊同旁人的建議。

“照我看,也不用這麼麻煩了!”弓仁笑道:“直接讓信使把唐人朝廷給甘州的敕書念一遍,然後連人帶信都送進城去就是了!”

“這,這樣不太好吧!”第一個發言的吐蕃軍官問道:“唐人敕書裡面可是有說賞賜城中軍民的,還說會派援兵來,激勵城中士氣的。就這麼把人和信放進去,會不會讓城內守兵繼續堅守下去呀!”

“呵呵!”弓仁笑了笑:“這信你們也看了,你們覺得唐人會派援兵來嗎?”

“怎麼可能?”那吐蕃軍官笑了起來:“都拖了這麼長時間了,要派來早就來了。信裡說的這些,擺明了就是唐人朝廷在畫大餅,哄騙甘州城裡的軍民繼續堅守下去,替自己爭取時間!”

“不錯!這個道理你知道,城裡的唐人自然也會知道。”弓仁笑道:“畢竟他們可是真的身處圍城之中,一天兩碗薄粥的熬了九個多月,唐人朝廷會不會派援兵來,他們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那他們為何還能支撐到現在?”

“因為他們還有希望!”弓仁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人就是這樣,只要沒有到最後一刻,總是會自己騙自己,能多騙一刻是一刻。甘州城裡的唐人就是這樣,先前他們還能騙自己說朝廷正在準備援兵,遲早會到,只要自己多堅持幾日就行了。現在信使回來了,帶回的卻不是援兵到來的訊息,而是追封蔭庇和免稅免勞役,他們自然就再也沒法騙自己騙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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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州城。

這天早上,張全文像平日那樣前往衙門,路上看到道路兩旁市井蕭然,行人皆面有菜色,心中也不禁酸楚萬分,只能安慰自己只要再堅持些時日,朝廷大軍趕到解圍便好了。

到了衙門,他坐下來與在書房中的將佐們商議城中饑荒的問題,為首的折衝校尉曹剛倒是直爽的很:“守城的兵士多半是本地人,守城就是守家,只要糧食供應沒有問題,那就不用擔心軍心。但若是軍糧不夠,那也就什麼都不用說了!”

“曹折衝說的不錯!”縣尉道:“刺史,軍心可千萬動搖不得,不然就大事去矣!說句被人罵的話,城中百姓餓著了還有甘州城,要是餓著兵士那甘州城可就沒有了!”

折衝校尉和縣尉的話把張全文想要說出口的話給堵住了,他嘆了口氣:“二位說的雖然不錯,但城中百姓若是無糧的話,人心一亂,只憑兵士也是守不住甘州城的!照老夫的看法,要不要請城中豪強大姓拿出一點糧食來,每隔個七八天稍微賑濟一下城中饑民,收拾一下人心,以為長久之計?”

曹剛與縣尉交換了一下眼色,他們兩個都是本地的坐地戶,曹剛更是河西有名的大族,對於張全文的建議雖然有點不滿,但也知道說的不錯。曹剛咳嗽了一聲:“既然張刺史這麼說,那就這樣吧!”

張全文見曹剛點了頭,心下一陣輕快,正想說些什麼,書吏卻從外間進來了,急道:“信使,去隴右信使回來了!”

“什麼?”張全文站起身來,這個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驚喜讓他一陣頭暈,當初雖然他派出那批求救信使,但隨著吐蕃人圍城愈發嚴密,他心知這批信使能帶回訊息的可能性已經愈來愈低了,只能在內心深處向神佛祈禱,面上卻不敢提及,以免讓身邊人更加絕望,亂了軍心。

一旁的曹剛眼疾手快,伸出手扶住張全文:“信使在哪裡?大白天的,怎麼進城的?”

“對,會不會有詐?”張全文也清醒過來了,他也反應過來了,通常來說城外的信使都是乘夜裡潛越吐蕃人的包圍圈的,可眼下正是大白天,信使要想穿過吐蕃人的長圍幾乎不可能。

“是吐蕃人放進來的!”書吏答道。

“什麼?吐蕃人放進來的?”張全文皺起了眉頭:“你確定是城中派出去的信使?”

“錯不了!”那書吏笑道:“在城下就認出來了,不然早就亂箭射死了!”

看到張全文陰沉的臉色,縣尉咳嗽了一聲:“還不快把人帶上來!”

當信使被帶上來的時候,張全文仔細的上下打量了半響,雖然對方面容憔悴削瘦了不少,但依然能夠認出當初的樣子,他咳嗽了一聲:“範驢兒,為何吐蕃人會放你進來?”

信使跪在地上磕了個頭:“回稟刺史郎君,小人也不知道,昨天小人被吐蕃的斥候生擒時,本想抵死也不從賊,卻沒想到蕃賊就這麼輕易的把小人放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