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大荒野(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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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後,從地平線上爬起的太陽驅散了晨霧,可以清晰的看見遼河兩岸無邊無際的溼地。成百上千的水禽從蘆葦蕩升起,掠過旅人的頭頂。在岸邊的蘆葦蕩裡,到處是雀鳥爭鳴,撥水聲,振翅聲,求偶的鳴叫聲,似乎這些鳥兒也正在進行一場大聚會。
隨著船隻經過老爺口,河流開始折向東南方向,兩岸也變得平緩起來,也多出不少河岔口來,在這些河岔口覆蓋著如林的燈芯草、蘆葦和各種水生植物,大群的水鳥便棲息於其中,看過去黑鴉鴉的一片,河面上的船也少了許多。
展現在大賀懷恩眼前的便是這樣的一副蠻荒野地。由於氣候悶熱,這裡到處都是各種各樣的蚊蟲,有的甚至有人的小拇指那麼大,叮起人來,厲害的很,拍死一隻便有滿手的血。
入夜,大賀懷恩抵達漢爾幹,這在當地土人的話語中是“魚很多的地方”的意思,這是一個河當中的小島,他們即將在這裡過夜。當船剛剛靠岸,成群結隊的土人圍了過來,好奇的打量這這群不速之客,他們當中的大多數人都穿著魚皮鞣製的衣衫,為了避免蚊蟲的叮咬,他們裸露的面板上都塗抹著焦油,因此散發出令人作嘔的味道。
相比起草甸上的遊牧民,這些漁民甚至更加野蠻。每年這個季節他們都會聚集在這裡,打撈河裡的漁獲,晾曬魚乾,這行艱苦而又惡臭,但卻又是厚利可圖,每年的整個夏天,逆流而上的洄游魚群會彙集在河面上,甚至用不著用漁網,用木槳都能打死不少魚,整個島上都滿是漁獲的腥臭味道。
“為什麼我們要住在這個鬼地方?”僮僕問道:“哪怕是住在船上也好呀,這島上到處都是臭魚味,臭死了!”
大賀懷恩沒有說話,他笑了笑:“你覺得死魚很臭,其實比起死人來,死魚的味道已經好多了!”
“死人?”僮僕愣住了:“郎君您這是什麼意思?”
大賀懷恩指了指遠處:“你看到了嗎?那些星星點點的東西,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僮僕順著大賀懷恩的手指看去,只見遠處的閃現著點點亮光,看距離應該是岸上:“不知道,那些是什麼?”
“那是草原上點明的松明子,是正在趕夜路的人們才用的!”大賀懷恩嘆了口氣:“草原上居然有人趕夜路,這是要亂了呀!”說罷他不待僮僕說話,就向不遠處的集市走去。
次日天一亮,大賀懷恩就又上了船,繼續向下遊駛去,水面上的船愈來愈少了,兩岸也愈發荒蕪,看不到田舍村莊,只有偶爾看到出沒於河邊蘆葦蕩的遊獵人,他們主要是獵殺水獺等皮毛豐厚的野獸,然後把皮毛賣給販子。即便是僮僕也不再發問,他已經習慣了周圍的蠻荒之地。
當天晚上,船抵達了烏爾塔,這裡是大唐遼東當地最遠的一座守捉城,經過這裡,下船再往北就是真正的蠻荒之地。說是城,其實只是個周圍只有不到三百步的小石寨,守寨的兵士要麼是從內地流放來的罪人,要麼是給大唐服役的當地番子。雖然大賀懷恩身為大唐松漠都督府的將吏,但依照這裡的軍律,只要天一黑,任何人都不允許進入城內,所以他也只能在城外的村子裡過夜。他們的住處很糟糕,就是那種半地下的泥屋,這些屋子是如此的矮小,以至於要進入甚至必須膝行手爬不可,被當地人稱之為地窩子。
因為這裡隨時都會遇到其他野蠻人的襲擊,為了避免留給襲擊者所用,所以一旦有敵人出沒的跡象,城裡的守兵就會把外面的所有房屋都毀掉,所以沒人會在這裡花費力氣建造更好的房屋。而住在這些屋子裡的人都是些來歷不明的流浪漢,有失去土地的漢人農民、有被部落驅逐的靺鞨流亡者、有亡國後逃亡的百濟人、高句麗人。
這裡的所有人都是自己顧自己的,不愛管別人的閒事,沒人種莊稼,因為收穫的時候就有人來搶,他們有的打魚為生,有的是私酒販子,有的會修理武器盔甲,有的會鞣製皮毛,各有一技之長,即便是城裡的守捉使,對他們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次日清晨,大賀懷恩來到城下,他讓部下吹響號角。城內的守捉使立刻得知,柳城的軍使到了。
守捉使名叫莫多婁生,是個年過五旬的漢子,神色陰鬱,只有一隻眼睛,接近兩米的個頭,就神話中的獨眼巨靈。生過天花的臉上滿是麻斑,看上去就好像在一塊牛皮上撒滿了白芝麻。
常年生活在這種野獸多過人的地方讓他變得愈發嚴厲和粗暴,但他是個真正的軍人,就像一隻白鸛一樣警惕的守衛著這裡,他那隻獨眼就好像永遠也不用合攏,即盯著遠處的蠻子,也盯著城內的守兵,說實話,很難說這些守兵和外頭的蠻子哪個更危險。
他時常毫無規律的從床上爬起來,巡查崗哨,如果讓他發現什麼錯誤,他就會下令把犯錯者吊死,在他這裡,鞭打和棍棒已經是一種仁慈了。不過他也是個慷慨的人,從來不克扣軍餉,也能公平的分配戰利品,所以城內計程車兵對他又是敬佩,又是害怕。
“我聽說過你的名聲!”莫多婁生將大賀懷恩迎進自己的房間,給對方倒滿蜂蜜酒:“能夠在這裡當射生將的,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好漢子!對了,你這次經過這裡是要去哪裡?”
“北邊!”大賀懷恩伸出手指了指:“怎麼了,你這裡有什麼風聲嗎?”
“要打仗了!”
“要打仗了?”大賀懷恩問道:“你聽到什麼風聲了?”
“聽到風聲?”莫多婁生那張醜陋的臉上泛出一絲笑容,讓人看了愈發可怖:“根本不需要看,也不需要聽,只要用鼻子聞就夠了,空氣裡滿是要打仗的味道。大河兩岸的頭人們都在晾曬魚乾當軍糧,青壯的小夥子們都在成群結隊的向北而去,他們渡過大河,向一個目的地而去。如果給我三千人,我就能儘可能把他們都截下來,然後把當頭的吊死在樹上,剩下的趕回去。這些傢伙都渴望著戰爭和掠奪,真的,我懷疑他們已經有十萬人了!”
“這麼多?你說的難道是那個偽高句麗王?”
“還能有誰?”莫多婁生嘆了口氣:“那個叛賊劍牟岑立了一個小娃娃為王,說是高句麗末代大王的外孫。他天天派使者向新羅人求援,請求新羅人派兵支援他們。說真的,你要是在這裡多待一個月,就能看到這些傢伙了,他們絕對不會放過這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