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晚苓是有些明白的。

哪怕不諳箇中因果,霽都情形誠如段惜潤言,已經開弓沒有回頭箭。而她正奉兄長之命西行去找父親,此番會被外間兩人說服、對阮雪音生死聽之任之,也因終於,要在家國之間有所選擇。

但以上種種,哪敵阮雪音這刻對整局棋面的剖析呢?想助家族,她總要自保。

段惜潤邁進了門檻。

紀晚苓心中重複阮雪音所授,轉身相迎。

上官妧還站在藥圃南緣那個位置,還提著燈,二更天至暗的光影裡,目色漸漸幽深。

阮雪音靠在牆角能將裡外兩幅畫面、三個人盡收眼底。

確定上官妧清楚地看見了紀晚苓,正對段惜潤推心置腹。

她忍不住的。

冒不起這個險。

在紀晚苓同段惜潤分析完局勢、然後徹底改變四人站位之前,她會先下手為強。

她看見她抬手了。

黑暗開始躁動,腳步聲與兵刃擦碰聲初時很輕,頃刻刺耳,屋內談話的兩人驟停,段惜潤猛回頭,遙望見上官妧舉起的手和幽深的眼。

“護駕!”段惜潤下意識放聲。

更多腳步與兵刃聲在內外圍響起,影子們接連暴露,卻沒了沆瀣一氣的齊整,而是刀刃相向,敵友瞬易。

那早先陪紀晚苓送阮雪音進屋的兩人還在,見此情景,忙一人帶一主便要趁亂突圍。上官妧隔著刀兵向段惜潤大喊:

“愚蠢!重來一百遍,還是被她事事料中、攻心算計!”

“你若不動手,她便料不中!枉我視你為摯友,如此信任!”段惜潤驚怒交加,想著保命又不甘心就此放過阮雪音,急聲再喊:

“過來幾個人!快!”

紀晚苓和阮雪音剛被帶到屋外,亂戰中已有人奉段惜潤之命趕來。兩人雙拳,抵禦四五人連盞茶功夫都撐不住,眼見阮紀二人就要被擒,暗夜之中,矮牆之上,忽又躍下來四五個人。

個子比尋常護衛兵士矮些,身量纖細,髮髻卻大,走近一看,竟是青絲挽就——女子!

“殿下夫人,跟我們走!”

阿香!

阮雪音震驚無比,不知淳風的人馬為何會出現在此時此地,來不及問紀晚苓,強忍身上疼痛和開始發散的癢意,被姑娘們攙扶簇擁著便往外去!

伴紀晚苓北上的人本也不止兩個,此時都已趕至,一時放眼近二十人將祁後和瑜夫人護在中央,強行突圍!

上官妧和段惜潤的兵馬交戰正酣,縱聽得主子下令要攔住這二十人隊伍,畢竟有兩項指令,誰都弄不清是先抵禦忽起的爭鬥還是先攔人。

但這二十人隊伍的目標是唯一的、明確的,行動也就比兩方對手更篤定、更迅捷。

他們變幻攻防在兵潮中撕開一條口子,衝出去,衝向早先停在附近的馬匹,翻身而上,便往東南方向狂奔!

方向是阮雪音定的,紀晚苓忍不住道:“都說了我的車停在西南邊!”

阮雪音難受得厲害,咬著牙回:“答應了帶你去見他。他駕著我的車!”

紀晚苓的神思停在了春夏疾行的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