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餘年未見,雲浮公主仍是那樣容色傾城,而陸越卻只剩這一身冷冷白骨。

當那一雙柔軟的臂膀如百年前那樣信賴又義無反顧地攏上他的腰背時,他只能徒勞的張開那一雙硌人的白骨臂膀,僵硬半天,這才緩緩的將懷中女子輕輕抱住。

如同攏著一顆明珠。

“那你呢?”

陸越低聲問道:“雲浮,你又為何……”

雲浮公主抬起頭,怔怔的看著他:

“皇帝叫我去和親,我不肯,他便告訴我,倘若我不去,他就將你家滿門抄斬。”

話音剛落,腰間那一雙臂膀一僵,隨後越發用力。

雲浮卻是微笑了起來:“後來,你不肯答應,但卻陰錯陽差的趕赴邊關。”

“你動身的那一刻,我就吞金自盡了。”

“沒有我,以後你就不再有軟肋和掣肘,假如皇帝要殺你,我知道,你能逃的。”

雲浮公主吞金自盡,在地府掙扎涅槃,成了赫赫有名的鬼王,至死都認為心上人能夠安穩一生。

陸越將軍戰功彪炳,守護一方,被人下毒暗害受盡折磨而死,唯一的安慰便是心上人能夠幸福安康,有尊嚴的活著。

卻原來,他們誰都沒能逃掉。

此刻二人相擁,雲浮公主摩挲著那猙獰可怖的頭骨,呢喃道:“怎麼辦?陸越,分別太久,我已經記不清楚你的模樣了。”

白骨眼眶中的兩團幽綠火焰靜靜的燃燒,陸越的聲音卻已經萬分滿足了。

“沒關係,我知道是你,就夠了。”

他緩緩站直了身子,此刻慢慢朝我走來。

“姑娘不惜耗費氣力施展此等固魂養魂之術吸引我前來,大恩大德,我陸越銘記在心。”

他二人從見面到互訴衷腸,至今也不過才過了一刻鐘的時間,我身周仍舊縈繞著那燦金色的光輝,對於陸越破損損傷過的魂魄來說,尤其重要。

他看了看不遠處的詠娘,聲音也漸漸溫和:“事情的前因後果,詠娘也大約講過。請姑娘萬萬不要覺得我對詠娘有恩,我苦等近百年,都未曾等到雲浮的一絲一毫訊息,魂魄雖已滋養,可卻著實沒有再活下的意思了。”

“若非是詠娘……”

他大約是想說:詠娘之死引發了他的不忍之情,這才陰差陽錯的,讓他等到了雲浮公主。

但又看了看宋和的方向,顧慮到對方作為親哥哥的痛苦,便將其餘的話含蓄的嚥下了。

此刻,宋和也緩緩走了過來,鄭重的對著陸將軍跪下:

“將軍,詠娘之死,乃是因人的貪慾,與您無關。更何況您不僅救了她的命,還不惜耗費自己的靈性來滋養她……詠娘喪命許多年,如今還能有這樣一份浪漫心性,必是有人用心呵護著。將軍所付出的,遠不止我能看到的。”

他說完,砰砰砰連磕三個響頭。

“將軍,我已跟詠娘承諾過:待此間治了,便帶上錢老爺的黃金隨她入山,從此在山中建廟,為將軍廣納香火。”

“以求將軍能儘快滋養出肉身。”

人有牲畜不如,鬼也有有情有義。是人是鬼是白骨,又或是別的什麼,又有什麼關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