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荊樓上,朱楨沉默良久。

他確實沒想到,楊士奇會問自己這樣的問題。

難道一對方十五六歲的年紀,已經預料出後面會發生什麼不成?

這樣也太逆天,太妖孽了吧?

朱楨覺得自己必須要搞清楚。

他先抿了一口酒壓壓驚,才抬起頭,迎上對方炯炯有神的雙目道:

“楊先生何出此言?如今我大明立國不久, 皇上春秋正盛,豈有天下大亂一說?”

“呵呵,”楊士奇自然明白,朱楨這是在反問他呢。

他也喝一口酸橙汁,自信滿滿道:

“昔年漢高祖得天下,滿朝文武皆一時之豪傑,他大封劉氏諸王, 鎮守七國舊民。結果如何?四十年後,便有七國之亂。”

“而晉武帝大封司馬宗室子弟為王, 他死後屍骨未寒,諸王便互相殺伐,結果又如何?”

朱楨聞言,心中一凜。

他從楊士奇的話語中,看出了他對洪武皇帝藩王政策的不信任。或許還能再加一條,他對洪武皇帝的諸子也不信任!

不得不說,後來的歷史,還是讓楊士奇說中了的。

靖難之役無論從何種意義來說,也是藩王造反,改天換日了。

當然,朱楨已經來到大明數年,早就對未來有了清晰的規劃。

多少次夢迴轉醒,他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假如真到了那個時候,他該怎麼辦?

這幾年來, 他大概想了三個方案,一直在心裡醞釀。

此時楊士奇在問,他倒是很願意說出來, 跟對方探討一下。

“咳咳, ”朱楨清清嗓子,看著楊士奇道:“按照先生的意思,這種可能倒不能說沒有。”

“若當今聖上還能再活二十年,他老人家昇天後,留下的諸王,確實大部分都在壯年!以太子之寬仁,或可如漢文那般,不會削藩。若是太子再故去,下面確實難說了。”

朱楨自然不會把話說透,明白的告訴楊士奇,太子哥哥連當今聖上都沒活過,根本等不到繼位的那一天了。

“就以三十年為限吧!”朱楨深吸口氣道:“那時候諸王年紀都在四旬到五旬之間,若有年輕君王想貿然削藩,先生所說之事,恐怕真的會發生。”

“那時公子也才四十多歲呢。”楊士奇沉聲道:

“那時楚藩若如公子所言,人人有書讀,耕者有其田,則必定兵強馬壯。天子能不忌之?”

“若是一封旨意而來, 誣楚藩謀反,要拿公子, 公子會乖乖就範麼?”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朱楨斷然道:“本公子當然不會認命!”

楊士奇看看四周,壓低聲音道:“那公子便是抗旨不遵,要造反麼?”

朱楨很想說一句,到時候燕賊可以靖難,本王就不可麼?

不過他覺得,不用這麼早就在楊士奇面前把蓋子揭開。

他深深吸一口氣,看著楊士奇道:

“其實這些年,本公子也曾想過一些事情,有上中下三策,請先生參詳一番吧!”

“願聞其詳!”楊士奇微微動容,沒想到十六歲的楚王,早就思考過這個問題。

這位少年殿下,早熟的可怕呀!

“下策,不遵亂命,守土安民。朝廷大軍必不會第一個來伐楚藩,再相機而動唄。等天下大定,再把軍權一交,做一個太平王爺總成吧?”

這是歷史上楚王朱楨的選擇,他沒有插手靖難雙方的事。後來朱棣稱帝后,還十分優待楚王。

“若只想做一個太平王爺,公子招攬草民去武昌,又是為哪般呢?”

楊士奇不住搖搖頭道:“公子又主動從軍南征,又是為哪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