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那些花,楚潤川似乎找回了些人氣兒。

清晨他就起來沿著籬笆一圈圈的看來看去,澆水施肥,晌午陽光好的時候他就在屋簷下讀書,晚上就安安靜靜的打坐。他盤腿坐在在山頂之巔,長髮被風吹的四散,他衣袍落滿了雪,眼底也終於有了歲月的痕跡。

不知道過去了幾年,直到某天黃昏的時候,山中的精怪告訴他有個小孩兒闖進了山裡。琢玉山這些年儼然成了百姓們的禁地,已經很多年沒有生人踏足了,他鬼使神差的跟著帶路的精怪一步步往下走去。彷彿宿命一般,他看到那個孩子正跪在臺階前,一步一叩首,艱難的向上走去。

一如楚潤川當初。

那孩子已經行至半山腰了,頭髮亂糟糟的披散著,額頭上青紫一片,衣服也髒的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了,楚潤川就靜靜的在不遠處等待。他看見這孩子的時候,總感覺沉寂多年的胸膛重新跳動了起來。

夕陽漫天,雲彩火一樣的染紅了半邊天空,山上的海棠花開的正好,那孩子仰起臉,暖黃的晚霞映照著他的半邊臉。紅豔豔的海棠花就在他身後肆無忌憚的綻放。那一刻,楚潤川看清楚了他的臉,玉一樣的面板,長眉入鬢,桃花眼裡是一對黑漆漆的眼珠子,是一副難得的好相貌。

楚潤川愣住了,那孩子的臉和自己幾乎一模一樣。

他的身形停滯在臺階上,霞光肆意的在兩人中間的空擋處穿梭,楚潤川微微睜大眼,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他眼底復甦。塞北四月寒冷的風,玉蘭樹下的笑聲,江南落不盡的雪,他牽著匹火紅色的高頭大馬,那些久遠的畫面在他腦子裡斷斷續續的回放,但是他總覺得自己忘了很重要的東西,他的心裡仍然空了一塊。

“你想要什麼?”他問。

“我想讓我娘開心。”孩子的眼裡充滿了倔強。

“怎麼她才會開心?”

“她在等一個人,那個人不回來,她永遠都不會開心。”

“等誰?”

“一個負心漢,狗書生。”

“……”

“你想讓他回去嗎?”

孩子不說話了,他咬著唇,臉上寫滿了抗拒。

他鬼使神差的把那孩子帶到了他的茅草屋裡,給了折了一捧開的最好的蘭花。

“我娘最喜歡蘭花了。”他道。

很奇怪,平日裡那些花被雨打的掉了片花瓣自己都心疼的不得了,而如今他親手摺了許多卻也不感到心疼,就好像他種下這些花的時候就是在等著這一天。

還未長開的小少年拍著胸脯保證這是他們之間的秘密,絕對不會告訴其他人,可第二天,他就帶了個小姑娘又上山了。

“山神大人!”小少年清脆的嗓音震飛了山頂上棲息的白鳥。

還真是個孩子呀,楚潤川好笑般搖搖頭。

“我不是山神。”他故意道,“我只是個困在這裡的山鬼罷了。”

少年沒有害怕,反而好奇的問他:“那你能下山嗎?”

“不行。”

“那一定很無聊吧。”少年嘆氣。

他已經習慣了,習慣了無邊無際的寂靜,習慣了全世界只有一個人,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可如今,聽到少年這樣一句孩子氣的話語的時候,他突然真的感到一絲寂寞了。

他想找到他缺失的記憶,填補心上的縫隙。

臨走的時候,那個一直不吭聲的小姑娘突然問他:“你很喜歡蘭花嗎?”

楚潤川有一瞬間的怔愣,他清楚的感覺到心裡泛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衝動,有什麼東西就要湧出腦海。最終,他還是笑著道:“只是看到這些花,就有了家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