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 有詩無詩，曲終人散（2）

劉師傅介紹，這道收尾湯，也叫清醒湯。是狄建民首創，一席兩湯，湯內容千變萬化，不變的，是這最後一句靜躺煲底，等候有緣人的“盡信詩不如無詩”。吃到這裡，

一席詩房菜，方可算是圓滿。

……

晨光微熹，九爺早早地來到了街上，今天他要吃一碗雲吞麵，然後就出發去機場了。熟悉的街景，道旁芒果累累，空氣中瀰漫著芒果的甜香，道上行人還不多，很是慵懶的氛圍感覺……

活動了一下胳膊腿，九爺自言自語道：“真是勞碌命，幾日冇開檔，還是不習慣……以後還要倒時差，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從前都是他供應早餐給別人吃，如今自己個兒成了覓食大軍一份子，九爺在心裡點兵點將一番，最後選了多年老友阿壹雲吞。走過市場口，看到水果攤子夫婦，老公正在給新到水果開箱，老婆搬個小馬紮坐在路邊，把開啟的泡沫箱子裡蓮霧放進快餐盒裡，排列整齊。她的腳邊放著一卷保鮮膜，一會兒就要用保鮮膜來密封好快餐盒裡的水果。

“九爺！早晨啊！”

“老闆娘，早晨！今天的蓮霧好靚哦！”

“對啊，昨天半夜空運到的，黑鑽石！又大又甜，我們天還沒亮就去批發市場運回來了咯！”

千種情緒湧上心頭，九爺不禁伸手摸錢包，買了一份已經打包好了的蓮霧。老闆娘給了他個開市價，不貴。九爺就這麼拎著一袋子蓮霧，溜溜達達進了才開業的阿壹雲吞麵店：“一份淨雲！”

阿壹答應著，九爺發現他的神色有些不對勁，問道：“阿壹，怎麼？臉色鐵青，不舒服啊？不舒服就要休息一下啦……錢是掙不完的。”

似是回魂一般，阿壹咕噥著答應了一聲，說：“沒什麼。”

九爺拿現金來付了賬，坐在靠門的桌子裡等。過一會兒，發現不對勁：“今天怎麼人那麼少？你徒弟搶光了你的客人啊？阿二現在是掙不少啦？怕是很快就要開連鎖店了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阿壹沒有聽見他問話，也沒見裡面有人聲，只有爐子呼呼響，還有煮滾雲吞的咕嚕聲。九爺也沒有往心裡去，說完之後，翹起二郎腿，一邊哼著小曲兒，一邊等上菜：“依稀往夢似曾見，心內波瀾現……”

也就扯在高音“射鵰——引弓——塞外賓士——”並且死活扯不上去，跟拉風箱似的拉扯著的功夫，阿壹又出來了，端著雲吞放到九爺面前：“淨雲一碗。”

道了謝，九爺撒上胡椒粉，低頭吃了起來。又快又狠地連吞了兩三個雲吞下肚，九爺才解恨道：“還是你的手勢好啊……”

抬起頭，看了一眼還是空蕩蕩的店面，就有些錯愕。阿壹苦笑的聲音，在皺著眉頭的九爺身後響起：“好吃就來多幫襯我幾次啦！你看看這副拍蒼蠅的光景，也不知道能撐多久！”

九爺皺了皺眉頭，沉聲道：“阿壹，你這是跟徒弟爭生意，輸到這地步？我這兒還有些錢，要不要重新搞好個門臉，然後找些客人來坐旺個場啊？我早跟你說了，現在的年輕人講環境……”

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阿壹說話聲越發的澀：“我徒弟？我徒弟的店，上個月就執笠啦！他比我死得更快！”

手裡的湯勺險些掉落到湯水裡，九爺大吃一驚：“什麼？阿二執笠了？”

橫豎沒有外客，阿壹捧著茶水往九爺面前一坐，呻起了苦：“就是啊，早前街尾開了檔新牌子，叫‘快脆雲吞’，看著也是一樣的料，吃起來味道跟我們傳統手法的八九分的差不離，衝的湯就不說了，味精水，但是，是很好喝的味精水，我去嚐了兩次味，差點兒上癮。本來各賺各錢無所謂，誰知道它就跟生癌似的，擴散得賊拉快，一個月開一間，店裡粥粉面飯品種俱全，雖說味道差那麼一點點，又差不太遠。所以間間有錢賺。幾個月功夫，就這條街上，已經有四間了！你說死不死？”

眼珠子轉悠了兩圈，已經在心裡把一筆帳算得差不離，九爺臉色就黑沉沉的：“一條街上統共也就那麼點居民，又不是大商場可以做流量生意……做的都是街坊生意……江湖規矩，一人做一樣，人人有工開，個個有飯吃，不要把人往絕路上趕。這般開抽水機一樣逼死人的做法，是什麼神聖？”

把杯中茶喝了一大口，阿壹苦苦一笑道：“我還算好，多年堅持老味道，老街坊認我的店，有一些人撐著，上個月勉強收支平衡，這個月還不知道怎麼樣……我徒弟就慘了，那反骨仔之前就追求創新，追求快速，追求變通，結果被人模仿了過去，不到一個月，生意被擠得稀碎。又是租的鋪子，又是花大價錢新裝修，現金流一斷了，當場被人淋了紅油，這幾天就轉讓了。那個衰仔，我就說他扛不住壓力……其實再撐一下，說不定還有轉機？”

九爺說：“對啊。再撐一下，說不定你就心軟了。讓他重歸師門，師徒倆撐這個店，說不定能撐下來。你說的那種快脆店，說不定就是那些一陣風的網紅店，新爐火旺燒三天，之後還不知變數如何呢。不過現在阿二不戰而降做逃兵……那沒辦法咯，神仙都救不了！來吧，吃個蓮霧下下火，別急了。”

接過九爺遞過來的蓮霧，隨意用桌子上的餐巾紙擦擦，阿壹一口咬掉半個，邊用力咀嚼邊說：“反正只要有我在一天，我就挨一天，做到死再算！——對了，今天怎麼那麼有空過來幫襯我的？你自己不用開檔啊？”

九爺說：“我今晚的飛機，走啦！這不就是臨走之前來看看你這個老朋友，再喝一口大地魚湯咯！等出去了，就沒那麼好味的雲吞啦！”

阿壹愣住了，半張著嘴巴呆滯了好幾秒，這才合上嘴巴說：“早說啊。好歹給你弄兩片炸鮫皮增增鮮！你等著”！

伸了伸脖子把蓮霧吞下去，擦擦手，站起身朝著廚房裡走去。誰知道沒有走兩步，身後傳來一聲沉重悶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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