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賽在前,林小麥中間,麥希明殿後,穿過了入口,眼前豁然開朗。

七八張桌子整整齊齊的,已經有年頭的地板擦得很乾淨。林小麥摸了摸桌子,看了看自己手指頭, 又輕輕搓了搓,嘴角邊露出一絲滿意笑容:“沒有半點油膩汙垢,很好……很乾淨。那磚砌灶臺上貼的瓷磚,磚面光潔就不說了,磚縫間也是乾乾淨淨的,說明夥計們勤勞。老店勤人,味道一定差不了。”

一口老砂鍋, 濃湯鍋中煮。一籃新炊粉,粉白滑似緞。濃湯拌入新鮮手切的米粉中,再澆上幾大塊燉煮軟爛入味的大塊雞肉,就是一碗頂飢扛餓的陽縣早餐雞公粿。

把三碗冒著熱氣的雞公粿端了過來,並排放在桌子上。卞賽很是豪氣地一撥頭髮,說:“來來來,吃!我們自己帶了鹹麥羹,就替老闆省了湯了。”

他們旁邊,另一桌上,食客也是跟他們吃一樣的雞公粿。所不同的就是面前多了一碗清見底、面浮蔥的清湯。那人在碗里加了三大勺辣椒醬,拿起筷子一頓猛攪,就跟叉草喂老牛似的,叉起一大筷雞公粿送入口中,吃出了很大聲音……

用雞公粿店裡配的一次性湯勺,斯斯文文地小口小口吃鹹麥羹,林小麥眯眼看著鄰桌食客,說:“對對對,小時候就是這個味道。這是……佳茵搭訕我乘涼,佳茵認識了卞姐,我來享口福。”

把手中的雞公粿拌了拌, 卞賽說:“哎呀,客氣什麼啊。這年代知道雞公粿的人不多了,就連陽縣本地人外出打工,也不怎麼提起自己這道家鄉美食。但我就一直很喜歡,快捷方便又好吃,雞湯為百味之鮮,雞肉又是優質蛋白,加上來自大豆的豆類蛋白質,營養均衡。就是賣相不怎麼樣,有點兒吃虧。你們快點,趁熱吃,不然涼了就不好吃了。”

吸飽了濃湯雞汁的雞公粿,入口柔韌帶滑溜,細嚼米香豐盈,確實讓人停不了口。吃到一半,又加了辣椒醬,進一步攪拌過後,就變成了香辣帶勁兒的味道,別提多爽了。

率先放下了筷子,麥希明直接端起鹹麥羹來, 轉著圈呷了兩口,看著灶前說:“看,老闆自個兒炊粉哎。也是用的竹匾泛粉,那竹匾色澤真漂亮啊……”

老闆雙手環抱胸前,抓著油黃泛亮的竹匾轉動裡面粉漿,看著很是隨意地左三圈右四圈之後,就把竹匾塞入白霧繚繞的抽屜大蒸籠裡。

麥希明忍不住站起來,走了過去,老闆又已經從蒸籠裡抽出了一個竹匾,上面鋪著一層雪白的米粉,香氣撲面而來。老闆耍弄起兩根長筷,東拉西扯的就把粉皮扯了下來,搭在案板上。

如法炮製,不過短短數分鐘,已蒸出來五個竹匾的米粉。伸手探了探放在案板上的粉皮溫度,老闆動作不做稍微停留,把大張粉皮層層捲起,左手固定,右手一抹,從刀山上拔出一把利刀。刀光如雪影,快速把粉皮切成粗細均勻的條狀。

麥希明看得入神,就連手裡端著的鹹麥羹都忘記吃了。耳邊忽然傳來林小麥的說話聲:“難怪這兒的粉吃起來那樣新鮮啦。從前在洋城賣的雞公粿,就沒有這股子米香味,用的是現成的扁粉或者圓粉。新鮮炊熟的米粉,裡面的分子還很鬆軟,特別容易吸收湯汁入味,絕對不是粉廠生產過了一段時間的粉能夠比擬的。”

麥希明順口說:“那你們家似乎也不是自己新鮮做粉啊?”

微微一怔,林小麥說:“對,我們家也是在粉廠進貨的。沒辦法,銷量擺在那兒。陽縣的人口基數和洋城不可同日而語啊……哪怕是區區一條紅荔街,作為老城區且比鄰好幾個傳統大市場,我們家一天賣出去的粉,怕是得頂這兒幾天。我爺爺那輩其實都還是自己炊粉,後來到了我爸就不行了,忙不過來,兼顧不了。”

“所以,我爸抓了兩個關鍵點。第一,優中選優地選擇合作的粉廠,挑出一家有口皆碑且出品最適合煮牛腩粉的粉廠合作。要知道,做拌粉和做河粉,粉質要求其實是不一樣的,而這點不一樣,得行家裡手才能看出來。”

卞賽是對林小麥家裡瞭解一二的,忍不住說:“沒錯……其實這種食客,或者說吧……客戶們看不到的地方,才是真正考驗人的。如果這邊要求放鬆一點,那邊要求放鬆一點,那再簡單的飲食都沒法吃了。”

聽見卞賽的肯定,林小麥眼裡自信的光芒更明亮了,說:“第二步就是……跟合作粉廠打好招呼,每個月多給一點錢,讓他們優先把每天剛做好最新鮮的粉,第一家就送到我們家來。 這樣的粉用來做湯粉,口味上也是相差無幾的。後來我們甚至發現,因為術業有專攻,粉廠不斷最佳化河粉米粉的配方,又有資源找到質優價廉的原材料,其實洋城裡粉廠做出來的口味,已經比當年爺爺自行炊制的粉大大提升了。有些老食客誇我爸青出於藍,味道越做越好,其實,就是出於這個原因……”

看了一眼那灶間裡,新鮮堆滿了現制現切米粿條的竹籃子,老闆拿一塊乾淨布蓋在粉籃上,又去忙別的。幾個家長帶著各自神獸,三三兩兩走進了店裡,彼此之間還打著招呼。

原本就不寬敞的店內,頓時變得逼仄起來,卞賽看了倆人一眼,說:“都吃好了麼?把鹹麥羹喝完,我們就出去吧?這條街是陽縣出了名的早點街,幾乎匯聚了陽縣最典型的早餐品種了,你們想要吃什麼,都可以順道看看哦?”

三口兩口喝完各自的鹹麥羹,還不約而同地留了幾分肚子。麥希明帶著林小麥,跟著卞賽走出了老字號雞公粿。這時街道上才真的熱鬧起來,麥希明側過身子,讓兩個初中生從自己面前透過,抬起頭看了看街上雨後春筍般憑空冒出來幾個點心攤子,說:“鹹麥羹,甜麥羹,包子玉米茶葉蛋……卞姐,剛才你似乎還沒說完那個‘一雞二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