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佛手如花,芋頭燜鴨(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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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碟子裡成年人巴掌大的蘭花,程子華有些發愣:“這是什麼品種的蘭花,怎麼這麼大?”
領班送來配套的刀叉,林佳茵切開了那朵看起來雪白無暇含苞待放的玉蘭花,“這不是蘭花,而是我們這兒一種特產佛手瓜。紅樓夢裡小姐們放在屋子裡取香味的就是它了……佛手瓜從古代開始就是專門培植給達官貴人沙門庵堂使用的。解放後種植園連同栽培方法一同收歸了國有,漸漸地流傳開去……最終成了市場上一道菜。”
程子華邊拍照片記錄,邊又有問題了:“這也算是傳統的食材麼?佛手瓜,讓我查一下資料,屬於柑橘科的一種植物,葉子和果實含有芳香烴。一些知名品牌的香水也嘗試過使用它來做香水……嘿,柑橘大家族的東西啊……”
林佳茵說:“好的佛手瓜,講究香爐蒂、金剛託、拈花瓣,瓜瓣不多不少正好五個,宛如拈花佛掌一般似開實閉,賣相最好。蘭花新雨的主要原材料就是它了。按照老方子,先採了上好的佛手瓜,去皮留肉,中間以‘探驪採珠’手法挖空瓜瓤,以豬網油包裹了上蒸籠生蒸三遍,如此三遍之後,佛手瓜的芳香物質被豬網油吸收殆盡,成為一片雪白無味的綿雲。”
“烏魚子、墨魚肉、鯿魚精、鯉魚腦這四樣腥味淡而甜味濃的水產,攪打成細蓉,以魚露調味後放入裱花袋中,注入佛手綿雲內。先溫油略炸,再以熱椰子油復炸,綿雲膨脹後取出。放蘭花炭上蒸熟,最後伴碟必有兩朵真正的蘭花,才是正宗地道。”
看了一眼切成薄片的“蘭花新雨”,裡外如一的白膩,做得跟真的蘭花瓣一般,隨意散佈的烏魚子就是“蘭花”裡的花粉了,程子華道:“沒想到以蘭花做名字的菜卻和蘭花毫無關係……這樣做的話,恐怕對外地食客不太友好吧?”
熟練地用刀叉把一片蘭花新雨送到程子華的菜碟裡,林佳茵說:“不會不友好啊,菜譜上用括弧備註了主要材料呢,就連可能導致過敏的食材也用星號標註出來了。這就是與時俱進了……嗯,就像另一道傳統菜‘桂花扎’裡沒有桂花一樣,我們取名字,除了表意,還追求內涵。常用漢字只有幾千個,可以表達無數意思,可不像拉丁語系,過幾年就得擴列一次專有名詞……”
為了印證她的說話,程子華開啟了菜譜看了兩眼,點了點頭,“那就兼顧了。還有個問題……這是傳統菜式的話,也是這樣以西式吃法吃這道菜麼?”
林佳茵說:“是啊,這道菜從老一輩規矩裡傳下來,就是用西洋吃法來吃。我們這地方是千年商都,六百年前的明代開始就和紅毛人做生意……某些菜品裡吸收了舶來吃法,從始創開始就是一道混血菜。老闆……你問那麼多,再不嘗味的話,這裡頭注入的魚子魚肉魚腦冷了,可就變味了。”
被她一提醒,程子華參照著林佳茵的模樣,夾起切成片的蘭花新雨,點取盛在擺盆裝點的真蘭花花兜內的水晶芡,送入口中嘴角已有了笑模樣:“唔,利用佛手瓜厚實的果肉來隔開了油炸的火氣,肉蓉細嫩入口即化,滿口都是甜味,佛手瓜肉帶了蘭花清香……倒是沒有剛才才上菜時聞著的蘭花香那麼濃郁。那種味道聞著香,多吃幾片就會齁,如今略散一散味道之後,反而更淡雅適口……不錯。”
連連讚許中,林佳茵嘗過味道後,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這道蘭花新雨也算是有了擔山文八成功力了,但,用的烏魚子還是老了些,咬在嘴裡就帶了一點鹹味……這道菜之所以叫新雨,就是選用的四樣水生材料必須要當年出。其中烏魚子最好是船上捕撈上來現場取出用陽光海風生曬,而這個烏魚子應該是冰鮮到了海岸上再剖腹取子的,就有了一些細微差別……算了算了,那本來就是難得的東西,瑕不掩瑜吧,工序、火候、選料都對了。”
程子華琥珀般的淡棕色眼底閃過一絲陰翕:“如果
按照你這麼說,這家店始終做得還是差兩成火候……我開始以為這道玉蘭花是素菜,那麼這道鴨子,難道是素菜葷做的路子?”
笑了搖了搖頭,林佳茵說:“不,這就是一道普普通通的芋頭燜水盆鴨而已。”
程子華就有些不以為然:“隨便一個路邊大排檔都能夠點到的菜,特意來著名飯店裡來吃,是不是沒有什麼必要?”
取來公用匙羹翻動那紅泥小火爐裡的芋頭燜鴨,使醬汁均沾,大塊的仔姜被翻到了面上來,人間煙火味頓時撲面而至。吸了吸鼻子,程子華驟然噤聲,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林佳茵說:“你聞聞,你聞聞,是不是很香?鴨有鴨味,芋頭有芋頭味,你吃薑嗎?”
先是下意識地搖了搖頭,程子華看看略帶隨意地拍得鬆鬆散散,燜煮得神色閃著醬汁光芒的仔姜塊,又改了主意,“可以試試。”
林佳茵就把一塊鴨胸脯、一塊仔姜、一塊拇指大小的芋頭蛋蛋送到了他的菜碗裡。程子華先吃了鴨胸脯,眉頭情不自禁往上抬,眼鏡片底下眼神一亮,然後就是芋頭和仔姜……察言觀色,林佳茵小嘴嘴角禁不住上揚:“看來味道能過關?”
程子華點點頭,說:“鴨肉很嫩,不柴。醬汁豐富……這樣的燜煮功夫,如果稍為講究一些擺盤,就更完美了。光從味道來說……是無可挑剔的。姜塊完全沒有了辣味,竟然帶著點肉香?芋頭塊很小,應該是特殊品種的芋頭……芋頭裡含有的天然的澱粉很好地把醬汁保持在濃稠度的適中狀態。葷素搭配,加上鴨肉是天然健康的低卡食品,嗯,又是一道可以讓國外食評家以及記者們尖叫的菜式。”
叫了一碗香米飯,和程子華一人一半,林佳茵用醬汁拌了吃過了,說:“人是鐵,飯是鋼,醬汁拌飯是王道。芋頭燜鴨,其實是秋天的時令菜。到了秋天,芋頭又粉又糯,是窮人家的恩物。我爸爸說,在舊時,窮人過中秋,桌上兩件寶,就是芋頭和田螺。能吃得起月餅的,都是殷實人家了。”
似乎沒什麼共情,程子華只是專心吃飯,斯斯文文吃完之後點了點頭,“濃厚的醬汁能襯托米飯甘甜。我能夠想象……不光是米飯,哪怕是麵條、麵包等等主食,都能夠和它萬能搭配。它是為了填飽肚子的菜式。”
林佳茵說:“老闆,你說得沒錯,芋頭燜鴨屬於隨便路邊哪兒都能夠找到的菜。同時也是很考材料豐儉由人的菜。有的酒樓採了手指粗細的芋頭梗,略曬之後,上鍋蒸出苦汁,再行烘乾。用芋頭梗加芋頭一起燜鴨,叫做‘鴨先知’。不是春江水暖鴨先知,是芋頭熟了鴨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