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素馨花羹,情義暖心(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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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眼波流動,低聲細語:“素馨花自五代十國傳入中土,被洋城人專寵千年,被古人稱為‘天下至豔’……截止清代為止,城裡城外的花市都只賣素馨花。就連洋城人臨別送客的一碗甜羹,也離不開素馨……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也就清末民初那會兒,素馨花短短十年間竟銷聲匿跡,從此絕跡洋城。素馨羹,更是隻剩下傳說了……沒想到擔山文竟有門路,找到可以入饌的素馨花,復原出素馨羹來!”
店裡飯市已到了尾聲,客人們買單結賬,店堂裡空了不少。素馨羹和白玉蘭的香味漸漸混合、擴散,幽幽淡淡的,反而勾人食慾。林佳茵娓娓道來素馨往事,眼波流動,倒是難得顯出纖薄脆弱之感。
她說:“我姐有段時間很迷這些,我跟著她查了不少資料,後來還是在一個公園附帶的小飯館裡,找到了說法。那個嬸嬸告訴我們,素馨花開的時候,採新鮮素馨花洗淨晾乾。清水冰糖,煮至冰糖融化,放涼了。素馨花為底,倒入白蜜糖,再倒第二層素馨花、冰糖水。放入冰鑑中存放兩週。就可以得到素馨蜜。”
“做素馨羹的時候,以鐵棍山藥蒸熟,混入素馨蜜搗爛成糊狀,攪拌均勻。壓成或者手捏成素馨花的形狀。再用銀耳熬出膠作底,團好山藥素馨花輕輕滑入。最後底部注入糖水……什麼顏色的糖水都可以。足夠膠質綿密的銀耳羹和糖水密度不一樣,就能夠做出懸浮效果。如果是別的顏色的糖漿,就能見到雞尾酒般的分層。這道羹功夫多,用料細,就連那個嬸嬸都只是見過知道過,我們姐妹兩個原本鬧著玩兒而已,問清楚之後也都洩了氣,放棄了……”
低頭嚐了嚐素馨羹,舌尖依稀可以辨別出假花瓣的幼滑顆粒感,解膩清甜,小小薄薄的分量又不佔地方。嚥下之後,口齒間剩下清新花香味,程子華說:“原來如此……我明白為什麼送客要用甜羹了。吃過了大魚大肉,蒜片姜蔥,難免口氣不雅。這道羹能溫胃撫舌,又能以花香清新口氣……真不錯。然而就真的奇怪了。一種植物,除非氣候鉅變,不然的話怎麼會無緣無故銷聲匿跡?”
林佳茵搖了搖頭:“不知道,我又不是植物學家……現在洋城內外,幾乎已找不到素馨花了,只有一些地名傳說跟此花有關。比如說出自古書‘珠水之南,有村莊周裡許,悉種此花,曰花田’的南田路,又比如說畫家以花明志的十香園……記憶中唯一一次見到素馨花,就是中學的時候去十香園秋遊。今天有幸吃到了‘天下至豔’,老闆,多虧了你對傳統美食的執著較真呢。”
看著她眉眼彎彎的笑靨,程子華頗不自在地扶了扶眼鏡腿,說:“多虧什麼啊,你沒聽擔山文說麼,因為我們識貨,所以額外贈送的!這功勞不分彼此……時候不早了,吃完了素馨羹就走吧……今天你的任務完成得很好,就連我都想不到,你竟然真的一晚上搞定了四家店。這麼說來,是不是我之前小看你了?要不然下次我就按照今晚的kpi來?”
原本越聽越得意,胸脯都忍不住挺起來了,等到了最後一句頓時笑容僵住,林佳茵嘟噥道:“老闆,不是我做不到。實在是洋城裡頭河南河北七區一山一條江,能做到擔山文這般一肩挑四海的人物,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小嘴叭叭地,聊著天買了單。離開飯店。晚風習習,吹來白玉蘭花香,林佳茵朝掌心吹了一口氣,素馨的香味隱約猶在。程子華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你看起來好像很開心?”
林佳茵道:“當然啊,託你的福,吃到了好東西,不開心難道要哭?我都開始期待一個月之後了……不知道擔山文的拜師儀軌會是怎麼樣個章程?聽說那種老一派的師傅收徒兒,規矩很嚴,還要拜廚祖,從此就是事師如父,至死不渝。”
程子華頗有些不以為然,說:“說到底,也還是手把手地教咯?是不是師傅示範,徒弟學習……最多
加個拍了影片回去反覆觀摩?就好像上次我們吃文昌雞那樣?”
林佳茵說:“你真要細說,基本上大同小異咯。師傅帶進門,修行在個人,最重要的還得看自己,多琢磨多練習,總會有學出頭的時候。我爸爸從前收過一個徒弟,正兒八經廚師職業技術學院畢業出來的,一門心思想要學做粉面,也是像擔山文一樣,帶藝投師,投到了我爸門下。我叫他哥哥的……那個師兄,曾經跟我說過,哪怕在職業技術學院裡,刀工課程上也是以練習為主。光是一道蓑衣黃瓜,他就練了十籮筐,才算是有所小成,考了個70分。”
程子華說:“沒錯啊,在學校裡學習,也是要靠大量練習……關鍵是如你所說,有一個標準分值。這就是標準化的好處,傳統收徒,似乎沒有這麼一道考核標準。其結果是不是很大機會變得今兒晚上那樣,同一個師傅,同一個徒兒,有的菜品很精彩,有的菜品卻發揮不穩定,容易失水準?如果在這之上再加一道細緻的標準,那麼是不是失水準的機會就少了?”
幾乎是脫口而出地,林佳茵反問道:“失水準的機會少了,不是沒有啊……何況,每個人的味覺都是不一樣,同一個人不同的時候味覺也是不一樣的。我聽說過……國外甚至有3d列印的食物……那麼問題就來了,同一部3d印表機列印出來的肉醬意粉,一個感冒的人吃和一個健康的人吃了,感受也是不一樣的啊。再回到做的流程上……刻板地標準化了,除了多一個噱頭之外,又有什麼意義呢?”
她說完之後,方才發覺氣氛有些僵,暗暗後悔說話孟浪了。程子華卻沒有再說什麼,走了幾步,林佳茵轉移話題地說:“一彎江水綠,兩岸芒果香。現在才春天,芒果花剛開過,過不了幾個月,枝頭上就掛滿了芒果……”
就坡下驢,程子華隨口道:“那是綠化用的芒果,長在馬路邊,重金屬超標,不能吃吧?”
再度陷入尷尬,林佳茵無意識地把短髮別到耳後,說:“是不能吃……但碩果累累地掛在枝頭,也很好看。我爸說,從前這條江水上,水巴往來,還有人撐著船帶著魚蝦香蕉叫賣,很是熱鬧……如今只有一些景點能夠看到演員用作演出咯……”
程子華想象了一下那畫面,說:“是一種很有人情味的民俗風情畫。”
來到了他的車子旁邊,林佳茵一隻手搭在車門把手上,扭臉看著他,俏臉上少有地添上二分嚴肅:“對呀……菜是做給人吃的啊,人吃的菜自然是人來做。如果人吃的菜變成了按照程式化來做的……那麼就跟人造景點裡面的表演有什麼分別呢?”
程子華還想要說什麼,林佳茵已經自己開啟車門坐進去了,他扶了扶眼鏡,轉身走到車頭另一邊,上了車送林佳茵回去。一路上兩人再無別話,到了紅荔街口,程子華放下林佳茵,道別的時候,氣氛才恢復輕鬆尋常。
大清早的陽光才剛剛投進醫院,林佳茵穿戴齊整步履匆匆來換班。遠遠地,看到林小麥正在和醫生說話,林佳茵原地加快腳步,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林小麥跟前:“姐姐!”
伸手拉住林佳茵,安撫地拍拍她,林小麥說:“佳茵,你來得正是時候,我才要打電話給你呢……爸爸情況好轉了,今天早上能發音了!他一眼認出了我,還能叫我名字,我跟他握了一會手,他的反應很好。醫生說,最難的關口已經過去了……”
林佳茵一聽,頓時眉開眼笑:“真的?那可真的是太好了!”
看到從林小麥略帶凝重的眉眼,她歡呼了一聲之後,就安靜下來,試探性地問:“姐姐,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