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厲落,也是萬分驚訝。

終於,江瀚開口了:“你怎麼會這麼說呢?”

顏昭說:“我不知道你的父親什麼樣,你知道有一個特別懶惰的父親是一種怎樣的體驗嗎?我爸他就特別懶,從我記事起,我爸在家就什麼活都不幹,可能是我媽太勤快,把他給慣的,我媽就像他的媽,像他的僕人,就是不像他的妻子。我爸不許我媽笑,不許我媽看自己喜歡的電視節目,偶爾也會動手扇她一巴掌,把她去理髮店新燙的頭髮用剪子剪掉。”

“小孩最大的不幸,就是捲入父母失敗的婚姻。”

顏昭停了停,繼續說:“小時候我家裡條件不好,我爸把所有錢都用來買相機了,他愛攝影,當然,跟你這種比不了,他就是業餘愛好,人家誇他兩句,他就當真了,痴迷,瞎玩。我媽為了貼補家用,下了夜班還要去擺地攤,我爸送我去學畫畫,我媽就騎著腳踏車拉著一摞宣紙,在我們補習班門口賣宣紙,賣不掉的就給我用,她每一天都在想辦法讓日子過好,每一天。有次我爸又突發奇想,想讓我參加一個什麼陶笛比賽,想給我找一個陶笛老師,可他已經把我媽攢的錢偷去買相機了,我媽只能去獻血,獻血給錢還發零食。”

江瀚嘆息一聲:“男人應該承擔起家庭責任的,怎麼能讓女人活得這麼累呢?我爸雖然混社會,但是他對老婆好,可惜我媽死的早。”

顏昭一聽到江瀚提起自己的爸爸,就又不說話了,留給江瀚來傾訴。

可是江瀚又再一次把話頭轉回顏昭的身上,他似乎對顏昭非常感興趣:“你怎麼能說是你殺了你爸爸呢?”

顏昭說:“給他拔管的決定,是我做的。”

江瀚輕輕地“啊”了一聲,震驚不小,但也能夠感同身受。

顏昭說:“我不是心疼高昂的治療費用,我是心疼我媽,我媽床前床後伺候他一年多,守著一個註定醒不過來的植物人。快被他給榨乾了,人不該這麼活不是麼?”

江瀚:“嗯,但你的心會自責吧?”

顏昭說:“放棄治療的那天,我沒有悲傷,反而覺得前所未有的輕鬆,那時候我就覺得,可能我就是這樣一個冷血的人。”

厲落聽到這裡,不禁想起高中時期的顏昭,近乎病態地痴迷於拼下各種獎狀,那時的厲落覺得她是虛榮怪、好勝心強,看現在看,原來人和人表達悲傷的方式,是不一樣的。

這些年,她也很累吧?為了完成父親的心願,不再逃課,不再叛逆,在健全人裡做一個受歡迎的優等生,做的那麼完美,那麼出色。

可是父親卻已經看不到了。

她說的對,一個人最大的不幸,就是在無助的童年被捲進父母失敗的婚姻。

更煎熬的是,父親對母親倍加折磨,卻對自己恩重如山,這樣的分裂讓一個孩子怎樣去分辨,取捨?

068

厲落這樣一晃神的功夫,電話裡的江瀚就聊起了雞尾酒,開始講什麼易拉環的作用。

正在這時,一直在打電話的奚婷已經掛了電話,厲落聽見電話那頭暫時沒有什麼有用資訊,就把手機保持著通話,揣進了兜裡。

她準備先和奚婷聊,顏昭那邊可以等到後面再去聽錄音。

厲落收好手機,坐到奚婷身邊去,問:“你姥爺怎麼了?”

奚婷:“小腦萎縮,身體一直不好,前兩天急性膽管炎,醫生一直不給做手術。”

厲落:“為什麼不給做啊?”

奚婷說起這個有點生氣,急需找人傾訴,她對厲落說:“不知道,醫生不肯多說,到現在也沒人管我們,就一直插著管。ICU貴唄,國內這些醫生就想著掙錢,根本也不管我們的死活!”

厲落想了想,說:“我有個朋友認識這家醫院的醫生,要不我幫你問問?”

奚婷這才露出了笑模樣:“您真有認識的人?”

“嗯。我去打個電話。”厲落說著,起身走到角落,撥通了雲開的電話。

雲開的助手接的電話,一聽是厲落,就趕快把電話給了雲開。

雲開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來,沉靜如水:“我在。”

“人民醫院,肝膽外科,你有認識的人嗎?”

“有。”

厲落頓一下,開了口:“哥哥,我想讓你幫我個忙,我現在就在ICU門口。”

“嗯,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