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的錄音(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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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7
第二天傍晚,厲落處理完警隊的工作,獨自趕到人民醫院,在ICU病房外找到了奚婷。
奚婷正拿著食品攪拌機往水房裡走,厲落也跟了上去,水房的公共水箱閃著紅燈,奚婷把熱水兌進冷掉的粥裡,再把粥用機器打成糊,這一系列動作熟練而沉默,絲毫沒有注意到厲落在身旁。
厲落用一隻手掏出證件,聲音輕柔地說:“你是奚婷對吧?我是市局刑偵支隊的,想找你瞭解點情況。”
奚婷微微驚訝,左手端著攪拌機,右手拿著米糊:“找我?警官,找我能有什麼事?”
厲落說:“你別擔心,我就找你問幾個問題,關於江瀚的。”
奚婷臉色一冷:“我跟他已經沒有關係了。”
說罷,奚婷拿著東西走向護士臺,厲落默默地跟在她身後。
ICU病房不讓家屬進,奚婷只能把食物交給護士,讓護士把米糊用鼻飼餵給病人。
接著,奚婷就當厲落不存在一樣,開始給家人打電話。
奚婷的姥爺病了,正躺在ICU,她整個人的狀態就是疲憊、擔心、消沉。
這種時候,厲落也確實不好打擾,於是她就在一旁靜靜等著,看看手機,8點一刻,顏昭電話突然打了過來,厲落趕緊戴上無線耳機,點開了錄音。
顏昭那頭能聽見輕微的山風,不過好在她和江瀚的對話還算清晰,厲落瞥了眼正在打電話的奚婷,獨自找了個沒人的角落仔仔細細地監聽起來。
顏昭:“這是我第一次在山頂看月亮。”
江瀚:“小時候我爸總帶我來爬山。”
厲落沒想到江瀚這麼快就談到了江坤龍,心裡噗通噗通狂跳。
顏昭:“你爸和你的性格像嗎?”
江瀚那頭沒說話,半天才說:“雞尾酒飲料,你要什麼口味?”
顏昭:“給我藍莓吧!”
兩個人都緘默半晌,厲落屏住呼吸,有點著急,恨不得魂穿顏昭,用她的嘴巴去問話。
顏昭顯然比她更穩,既然江瀚避諱聊起父親,那顏昭就先拿自己做鋪墊。預先取之必先予之,如果她上來就問江瀚的私事,會給人一種侵略感。這也是在警校時老師常教厲落的審訊技巧。
顏昭:“我爸沒帶我來過山頂玩,他只會逼我做我不喜歡的事。”
江瀚:“哦?逼你做什麼?”
顏昭:“我小時候不太合群,只和一個人玩,那個小孩聽不見,我爸不讓我和聾人做朋友,因為我爸也是聾人,他想讓我融入健全人的圈子,你知道嗎?就咱們以前看的那種報紙,報紙的縫隙上不是經常登著少兒比賽的廣告嗎?”
江瀚:“對,什麼少兒杯,奧數比賽、歌唱比賽什麼的。”
顏昭:“嗯,他每天就看那個,找各種少兒比賽,騎著腳踏車帶著我,唱歌跳舞畫畫,哪怕只有三個人參加,只要我得了獎,他就到處炫耀,還要喝上兩杯。”
江瀚:“可能他是聾人的關係吧,他一輩子有殘缺,你這麼聰明漂亮,你是他的驕傲。”
顏昭:“可是我不開心啊,我就是不喜歡被當猴耍,我就喜歡和那個聾人小孩玩。我覺得他根本就不是愛我,他是虛榮。”
江瀚或許是在顏昭的講述中代入了自己,不自覺地說:“我老爸也是,把我的教育看得比天還要重,他總說我要好好學習,不要像他一樣混社會,混社會沒出息。”
顏昭不說話了,她應該是在等,等江瀚吐露心聲,可江瀚卻沒再言語。
兩個人又陷入沉默,山風輕而緩。
良久,顏昭的聲音再次從聽筒裡傳來:“我爸突發腦出血的那一天,我剛中考完,是我打車把他送到醫院的,那天的車都堵在了梧升橋上,我抱著他的頭,他閉著眼,我喊他他也聽不見,我就怕他這麼不聲不響地死在我懷裡。好不容易送到了醫院,醫生說送晚了,出血量太大,手術後我爸就一直就沒醒過來,住了一個月的ICU,醫生說醒來的機會不大。”
厲落的耳中,顏昭的聲音平靜無波,彷彿在講述著別人的故事,可厲落卻不由地代入她當時的處境。
顏昭的家庭那麼普通,一臺腦出血的手術起碼三四十萬,再加上住了一個月的ICU,對她的家庭來講應該有著不小的壓力吧?
“是我害死了我爸,換句話說,是我殺了他。”顏昭的聲音如死水微瀾。
不知電話那頭的江瀚聽到這句話,是怎樣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