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簫把髒衣服放在茶几上,轉身去開門,見好友站在過道上,愣住了。

面容美豔的女人,披著駝色薄款大衣,這會兒正站在門口,入戶門一被開啟,她那含著熱切擔憂的目光便朝笙簫看了過去。

“虹飛,這個點,你怎麼突然過來了?”

曾虹飛沒出聲,見笙簫氣色看起來還不錯,她才漫不經心地收回了打量的視線。

“虹飛,這個點,你怎麼突然過來了?”

笙簫又問了句,虹飛這次還是沒搭理她,那犀利的丹鳳眼輕鬆一挑,瞟了她一眼,什麼都沒說就直接轉過頭,身姿妖嬈漫不經心地走進屋內。笙簫滿臉疑惑,轉身關上入戶門,再稀裡糊塗地跟在她身後。

虹飛此前已經來過這裡多次,早已經對這裡熟門熟路,不用笙簫帶路,直接進了笙簫的房間。

往窗戶那邊瞧了眼,見窗簾嚴嚴實實拉著,雖然此刻已經是晚上,拉上窗簾很正常,但虹飛還是幾不可聞地輕聲嘆了嘆氣,最近這些天,笙簫大白天也不拉開窗簾,這情況她是知道的,笙簫這樣就為了躲避對面那間房裡住的人。

可蕭騰如果一直刻意靠近,這個傻女孩,怎麼可能躲得開?

虹飛一時沒忍住,又暗自嘆息了聲。

笙簫默默跟在虹飛身後,一雙杏眼中充滿了疑惑不解,虹飛走到床邊,一屁股坐上去,轉頭便瞧見了笙簫疑惑的表情。

“我剛才回家,老白跟我說,他在人民醫院門口碰到你。”

聞言,笙簫愣了下,很快就反應過來,定然是白瀚宇回家後跟曾虹飛說了什麼,她擔憂自己,才急吼吼地跑過來安慰自己。

果不其然,這猜測剛在心底滑過,下一秒就聽見虹飛說:“老白說載你回來,見你眼眶發紅,就跟你聊了幾句,得知你去醫院看洛佳佳,然後心情就不太好,讓我過來安慰安慰你。”

笙簫避開曾虹飛審視的目光,默默走到床邊坐下來,不想好友擔心自己,本打算避重就輕,但想到曾虹飛很瞭解自己,辯解無濟於事,況且今天在醫院發生的事,她也的確想找個人傾訴一番,於是她略遲疑了片刻,到底還是如實相告:“今天傍晚下了班,我去醫院看佳佳,沒想到碰見狄蔚然,他對我滿腹怨言,把我狠狠訓斥了一頓,說我不配當佳佳的朋友……”

許久未見的男子,那冷峻陰沉的表情,彷彿還在眼前浮現,還有那凌厲譴責的話語,亦彷彿還在自己耳邊不停迴盪,縱使已經過去了幾個小時,笙簫也已經努力讓自己從難過的情緒中抽離,但只要一想起當時的情形,還是忍不住紅了眼,又有薄薄的霧氣無法抑制地在眼底氤氳開來。

曾虹飛瞧見了她這悽楚的模樣,輕蹙的眉頭又狠狠皺起來,她恨不得衝到狄蔚然面前,把他這個口出惡言的男人狠狠訓一頓。

然而想一想洛佳佳如今的情形,虹飛又能理解狄蔚然當時的心情了,洛佳佳昏迷這一年多,這個年輕男子已經默默承受了太多太多,再加上之前在碗碗香餐廳裡,她親眼目睹了笙簫與狄蔚然等人意外相逢,幾個人之間那壓抑緊繃的情形,她依稀能夠感受到狄蔚然對笙簫的在乎,或許正是因為他依舊很在乎,所以在同樣很在乎笙簫但如今卻昏迷不醒的妻子的病房外看見笙簫才會這麼憤怒,只怕狄蔚然這樣冷言厲語斥責笙簫,還不只是為了給心愛的妻子鳴不平。

想到這裡,虹飛又在心底無奈嘆息了聲。

耳邊繼續響著笙簫的嗓音,那語氣聽起來既委屈又無辜,“……虹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跟佳佳斷絕聯絡,可我實在沒辦法面對蕭騰,佳佳跟蕭騰很熟,還有狄蔚然和老高,不管是他們當中哪一個,我只要跟其中任何一個人有聯絡,蕭騰肯定就能透過他們找上我,我實在不想再跟他有任何……”

沒人知道,笙簫心裡有多麼委屈。

當年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去D市找蕭騰告白,卻親眼目睹了蕭騰和好朋友立夏抱在一起,笙簫落寞不已,強撐著完成畢業答辯,沒想到會愕然得知了父親病危住院的訊息,一時慌亂之下,她根本來不及跟任何人解釋,隨便拿了幾件換洗的衣服塞進旅行揹包,然後就一路匆匆地奔向火車站買票,因為太過匆忙慌張,路上連連摔了幾跤,她顧不上處理擦傷血肉模糊的膝蓋,直奔位於市郊的火車站。

從母校S大到江城人民醫院五個多小時,嗎是笙簫這輩子最絕望的旅程,沒人知道她一路因為匆忙慌張摔了多少跤,也沒人知道她一路上心情有多麼焦灼難熬,而且那天在江城,她下了動車之後沒多久就在火車站不遠處的路邊遭遇了搶劫,被搶了隨身背的小包,她下意識去追,結果沒注意看路周邊環境,不小心和一個騎著腳踏車飛速而過的年輕女孩撞在了一起,在宜城就摔傷的腿,再一次受了嚴重的傷。

劇烈的痛苦和絕望讓笙簫沒忍住,眼淚一直嘩嘩嘩地往外流,旁邊的路人好心把她和撞了她的人都扶起來,不小心撞到她的年輕姑娘,看見她突然淚眼汪汪的樣子,嚇了一大跳,慌里慌張地問她有沒有怎麼樣,主動要不要送她去醫院看看。

那時候笙簫想到病重的父親,想到自己這一路受的傷,一時忍不住悲從中來,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不顧形象地潸然淚下。

她的證件,錢包,銀行卡,還有手機等,各種重要物品,都在她隨身帶的那個包裡,包不幸被人搶走了,她身無分文,也無法聯絡到任何人,還是那個撞了她的姑娘,出於歉意幫她叫了計程車,把她送到她想去的人民醫院。

到了醫院,她還是顧不上自己,無視護士要帶自己去處理傷口的要求,找到父親所在的病房。

躺在病床上的中年男人,全然不是笙簫記憶中微胖的樣子,飽受病痛折磨的他,瘦骨嶙峋,氣息奄奄,口鼻處插著管子,一隻手紮了針,那虛弱的樣子看起來似乎下一秒就會停止呼吸,路上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一次洶湧而來,她只看了父親幾眼就受不了,直接跑到病房外的過道上,彷彿被抽乾了渾身力氣似的靠著牆,壓抑哽咽地失聲痛哭。

笙簫的心神,全部被病弱的父親佔據,無力再想那些風花雪月你情我愛的事,生命裡似乎並不曾出現過那樣的兩個人,其中一個叫蕭騰,另一個叫袁立夏。包和手機被搶的事,她也顧不上了,直到她哥哥崇光一聲斥責,問她為什麼一直不接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