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被她嚎啕大哭的聲音驚擾,還是被她無意間滴落的滾燙熱淚驚到,他忽然睜開了眼,不過一句話都沒說,只是靜靜地看著在他病床前淚流滿面的笙簫,幾乎看不見神采的眼底,目光看起來哀慼異常。

隔著一片朦朧的霧氣,笙簫一邊抽噎著一邊看著他,看了幾秒後,再也承受不住,猛然轉身跑開。

“顧笙簫!!”見她竟然又跑開,狄蔚然又在身後一聲怒吼。

笙簫聽得心猛然一顫,打算跑開的腳步頓了頓,然後就聽見一道沙啞無力的嗓音在後背說:“蔚然,算了吧,讓她走吧,都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她在或不在,於我還有什麼意義?畢竟曾經相識一場,過去也曾經開心過,何必為難她?”

除卻某些時候固執有些令人腦殼疼,他對她從來都是善解人意的,尤其一起上學那幾年,他對她幾乎是百依百順。

到了如今這種時候,他其實本該恨她的,可他卻還想著,讓狄蔚然不要為難她!

承受不住的笙簫徹底崩潰,聲音斷斷續續地嗚咽著,兩片失了血色的唇瓣猛烈顫抖著,再也待不下去了,實在沒勇氣再看他這樣狼狽又悽慘的模樣,拔腿就拼命地往病房外跑,有些腿軟的她險些栽倒在地上,被剛巧路過的人眼疾手快饞了一把才倖免於難。

這天一大清早,笙簫是被焦急一陣呼喊聲喊的,她原本沉浸在一個荒誕的噩夢中,大清早到了平時起床的點一直沒起來,擔憂的曲七夕推門而入,把她從噩夢中喊醒。

她夢見蕭騰得了肺癌晚期,醫生已經對他下了重症死亡通知,夢裡的她渾渾噩噩又絕望,下樓梯不小心一腳踏空,她在周圍的一片尖叫聲中往下滾落,死亡的威脅近在咫尺,身體不斷滾落帶來劇烈的疼痛,痛到幾乎死去,恐慌中她彷彿看見了蕭騰帶著少年氣的臉,他或站在圖書館的書架中間驀然回首,或在人群中衝笙簫揮手,帥氣的臉上總是充斥著燦爛溫和的笑容。

如果真的就這麼死了,其實也挺好的,活著實在太痛苦了,剛好他也快要死了。

她要死了,就當是償命贖罪好了,她還蕭騰一命。

蕭哥哥,對不起,我愛你。

他帥氣的臉龐,漸漸變得有些飄忽虛無,笙簫滾落的身體已經定住,大理石地面真的很涼,後背一片冰冷,她很痛,氣息一點點變得越來越微弱,生命力彷彿在流失。

忽然有凌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響在耳邊,尖叫聲,滾輪的聲音,說話聲……

身體忽然懸空,似乎被匆匆而來人扛了起來。

身體又落下,彷彿躺在了什麼上,後背終於不再那麼涼了,觸感也不再那麼堅硬,軟軟的還有些溫暖。

很痛,她越來越痛,氣息也越來越微弱。

她要死了嗎?

對不起,我愛你。

來生,如果真的還有來生,我一定……算了,來生還是不要再遇見了,你很好,可我不夠好……

……

“師傅,師傅——”

師傅?是誰在喊師傅?她這幾年已經教出了很多徒弟,是哪個徒弟?哪個徒弟在喊她?

“師傅你醒醒,你快醒醒啊,你別睡了!”

是誰?是誰在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