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蔚然,你真的不想試一試嗎?直接帶狄伽去醫院見佳佳,或許情況沒你想的那麼糟糕,他可能會難過,會傷心,但……”

蕭騰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了,他又一次試圖勸說狄蔚然,讓他試試告訴狄伽真相。

“一直這樣瞞著狄伽,讓他天天跟你吵,這孩子隔三差五往外跑,雖然他每次都能一個人成功找到我這裡,但你想過沒有,萬一他哪天在外面出事了呢?路上來來去去飛速疾馳的車,或者無良的人販子,無論哪一種都可能讓你失去狄伽,如果有一天佳佳醒過來,發現你竟然把狄伽弄丟了,你……”

眉心有些泛疼,狄蔚然抬手按了按,聲音越發苦悶沙啞:“你說的這種可能,我之前不是沒想過,可我還是抱著一線希望,想著如果在狄伽知道佳佳出事之前,佳佳就自己醒了過來,這樣會不會更好。”

蕭騰能理解他的想法,如果佳佳在狄伽知道她昏迷不醒一年多之前就自己醒過來,狄伽就不必面對她昏睡了那麼久的痛苦。

然而很可惜,佳佳已經昏迷了一年多之久,知己恩沒有任何醒過來的跡象。

雖然現實確實很殘酷,但這就是事實,誰都無法無視,蕭騰同樣難過,卻不得不狠心指出來:“蔚然,已經一年多了,佳佳她……”不忍心說出那些字眼,他直接跳過不說,“一直這樣瞞著他,並不是長久之計,要不要告訴他真相,你必須早點做個選擇,在事情更糟糕之前,你必須想辦法解決。”

翹著二郎腿靠在沙發上的狄蔚然始終沉默,整個人被濃烈的悲傷籠罩著,過了很久,他才出聲,卻是轉移了話題:“不說這個了,還是說說你吧,你今天又是怎麼回事,醫生都交代了儘量不要喝酒,你怎麼這麼不聽話,突然喝這麼多?”

他又是這樣,一提這件事就岔開話題!

蕭騰有些挫敗地呼了口氣。

“喂,問你話呢,”見蕭騰不說話,狄蔚然眉心深深擰著,直接伸腿踢了他一腳,“你到底怎麼回事?”

“也沒什麼,就是有心不開心,我媽又打電話問我,找媳婦的事到底怎麼說。”

喝酒跟顧笙簫密切相關,這件事鐵定不能承認,不然以狄蔚然這性子,這傢伙鐵定會炸毛,搞不好會直接衝到顧笙簫面前,把她劈頭蓋臉怒罵一頓。

上次手臂被砸傷,其實完全是個意外,但狄蔚然和老高這兩個固執的傢伙死活堅持,他是因為顧笙簫才那樣魂不守舍,沒第一時間注意到高空墜落的那些磚塊,才會砸到左手臂骨折,要不是他放狠話攔他們,顧笙簫指不定被這兩人給罵成什麼樣兒。

說起這幾年一直催婚的老媽,倒也不算撒謊,因為宋慧玲確實來了電話,只不過不是今天晚上,而是今天中午打過來的。

自打中秋節那天深夜,他主動鬆了口,提及過年可能帶物件回家,宋慧玲就激動了很久,一有空就打電話找他打聽,問他現在到底什麼進度,她過年能見到自己媳婦嗎。

大晚上獨自一個人坐在陽臺上,吹著深秋涼涼的夜風,一罐接一罐地喝著啤酒,與宋慧玲一再這急迫切的催促,多少也有點關係。

聽聞他又被催婚,狄蔚然頓時冷冷地笑了聲:“誰讓你這麼不爭氣?你喜歡誰不好非喜歡她?簡直狼心狗肺的一個人,你還這麼巴巴地惦記……”

“狄蔚然!”蕭騰驀地拔高聲音,語氣裡帶著一絲危險氣息。

“你以為你什麼都不說,我就什麼都不知道嗎?”狄蔚然無視蕭騰似乎要吃人一般狠厲危險的目光,不在乎他即將暴怒的神情,“我認識你這麼久了,就算猜不透你所有的想法,窺見一二總是可以的,外面的人都覺得你很穩重,那是他們不知道你私底下是什麼鬼德行,這世界上能讓你如此失態的人,大抵只有那女人,你自己不妨好好想一想,你這些年一再醉酒,哪一次跟那女人沒關係?她生日那天你酩酊大醉,你自己過生日,因為她不在身邊,你也喝得爛醉,一年到頭各種情人節,你又有哪一次沒醉過?還有些莫名其妙的時候,你也喝得爛醉,要不要我給你好好回憶一下,你去年冬天有一次喝到胃出血?”

去年冬天?蕭騰一直努力故作鎮定的表情,在這一刻終於有了一絲絲裂縫。

去年冬天喝酒喝到胃出血的那天,是他對顧笙簫一見鍾情的紀念日。

多年前那個寒風凜冽的傍晚,他把立夏送到校門口之後,準備直接坐車去臨市的火車站,卻在距離校門口不遠處的圍牆邊,接到了老高打過來的電話,校門口是一條寬闊的縣城主通道,每天都有各種各樣的車來來去去,一邊走路一邊接電話不安全,他於是倚著圍牆邊的一根電線杆,與宿舍幾個呱躁的兄弟打電話,在那天之前從沒想過談戀愛的他,當時無論如何都沒想到,他會在那裡遇見顧笙簫,遇見這個後來令他欲生欲死的女孩。

她離開得太突然,也消失得太徹底,他用盡各種方式都沒能找到她,除了枯守在這座她曾經表示將來想定居的城市,抱著一絲渺茫的希望等待,他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還能做點什麼,就那麼苦苦等著,他已經等了太久太久,久到他時常含恨地想著,要不乾脆順從父母的心意,找個合適的物件結婚,就那麼渾渾噩噩地度過餘生算了。

一年又一年的一見鍾情紀念日,他一年比一年喝得多。

去年春天,比他小五歲的堂弟結了婚,這位效率很高的堂弟,當年冬天就當了爸,而且時間竟然還那麼巧,小朋友竟然出生在他對顧笙簫一見鍾情紀念日的頭一天。

在家裡所有的堂弟表弟們當中,這位堂弟是蕭騰最後一個結婚的成年弟弟,打從他第一天結婚開始,宋老師就催他趕緊找物件,給他打電話的頻率比往常高了很多,等這位堂弟的孩子瓜熟蒂落,這幾年一直盼兒媳婦和小孫孫盼得幾乎青了眼的宋老師,更是迫不及待地給他打電話催促,她甚至顧不上當時已經是深更半夜。

那晚結束通話電話之後,蕭騰先給喜獲麟兒的堂弟打電話道喜,給他發了個鉅額紅包,然後就對著以前給顧笙簫拍的那些照片,一罐一罐地給自己灌酒。

酒是他大半夜跑到24小時便利店買的,越臨近那個特殊的紀念日,他喝酒就越厲害,之前買的酒竟然不知不覺都被他喝光了,冰箱裡竟然連一瓶酒都找不到,他只得拎著鑰匙開車出去買酒,他不至於把那家便利店貨架上擺的酒全部搬空,但一紮一紮往車上搬,那橫掃貨架的架勢還是把便利店值班的理貨員嚇了一跳,他腦補了一些畫面,然後跟很感慨蕭騰說:“你們興致可真好啊,都這麼晚了,你們還聚餐喝酒呢。”

蕭騰笑了笑沒說話,如果這位理貨員知道,買回去的酒全都是他一個人喝,只怕真的會被他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