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的眉頭擰得更深:“如今老夫為歸仁知縣,難道你要自己回京?”

“你連我也還要瞞著嗎?”

吳夫人不滿地轉過頭:“元度他的信可不是隻給你看的,還有小七寫給我的,竟然都讓你藏起來了?”

小七就是蔡卞的妻子,也是王安石的次女。

王安石共有兩子兩女,其中長子王雱頗有才華,只不過早些年因病身亡了。

除去長子之外,吳夫人最喜歡的就是次女,將她嫁給蔡卞時還以奢華的樂暈錦做帳,這種東西一般都和暴發戶掛鉤,在當時的讀書人之中是極為少見而且極為浮誇的,整個京城都因此震驚,據說此事還讓不知情的王安石鬧的特別尷尬。

但也正是因此,才體現出吳夫人對女兒的溺愛,自從吳夫人隨著王安石來到歸仁縣,母女間的書信就一直沒斷過。

“你……”

王安石面色一變,摸了摸自己懷裡,卻摸了個空。

吳夫人見狀毫不留情地笑揭他的短:“你換下來的衣服便丟的到處都是,還不是我給你收拾?”

“現在你身上穿的這件早就不是原先那件衣服了。”

即便是老夫老妻了,可當著這麼多下人的面王安石還是老臉微紅,但只是持續了片刻,他又板起了臉。

“就算你提前知道了又如何?朝廷的旨意一日沒到,我就一日不能離開歸仁。”

他似乎也知道自家夫人是想念女兒女婿,語氣又緩和了幾分:“一地知縣代天牧民,守土有責,又豈能擅離職守?”

“知道……我自然知道……”

吳夫人笑著道:“可要是朝廷的旨意真到了,你又豈肯會多等半刻鐘?說不定馬上就要動身了。”

“我要是不提前收拾,難不成要跟你兩袖清風的跑到京城嗎?”

王安石愣住,這次卻沒反駁,而是輕輕嘆了口氣:“知我者夫人也……”

若是讓外人聽了這話,或許會覺得他王安石真的太官迷了,聽到要起復自己,竟然半刻都坐不住,就要跑到京城去就任。

但或許只有瞭解他的人知道,老大人並非為了手中的權勢,而是真心覺得自己身體每況愈下、留給他的時間也不多了……

兩人談話期間,縣衙的門子又小跑了過來。

“縣尊老爺,巴西郡的郡守來了,說是正在帶人梳理嘉陵水患,路過附近,剛好來拜會大人……”

巴西的郡守能梳理到清化郡來,這可真是太盡心盡責了。

王安石知道此人打的是什麼主意,但他思索了片刻,還是出門去接待了這個郡守。

這次回京看似是苦盡甘來,但實則形勢並不明朗,王安石與新皇帝陛下見過的次數屈指可數,其實王安石也並未想明白皇帝起復他的原因。

但不管是看中了他的理念,與他看法相合,還是另有別的什麼目的,這都已經是王安石此生僅剩的、實現自己理念與抱負機會,他會盡量讓這件事萬無一失。

而縱覽青史,但凡要改革、並且做出了成效的臣子無不是權臣,也只有權臣才能抵抗並擺平來自改革中的重重阻力。

無權臣,不改革,就算得到了皇帝陛下的支援也是如此。

這幾乎就是一條絕對定律,不以王安石的意志轉移,是他實現夙願的必須過程。

所以他必須要儘早就開始準備。

這些來到偏遠地區當郡守的幾乎都是官場失意之人,所以一聽到王安石這麼個大粗腿要起復,即便是不要臉了,也要過來搏一個未來。

而王安石也需要新的臂助、新的黨羽,來幫助他達成自己的目的。

這幾日,原本還需要被避諱的王老大人漸漸成了西南這一畝三分地上的熱餑餑,各種因公務到達歸仁縣的官員們數不勝數,就連南邊的蜀國也特地派來了官員慰問。

就在這熱切躁動的氛圍中,緊趕慢趕的朝廷欽差終於帶著皇帝陛下的旨意趕到了歸仁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