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道法三千,世上修行之路何其多,皆向山巔望長生。

但修行鬼道者則少之又少,一來鬼魅向來被當做邪.祟的代名詞,上不得檯面,二來但凡身在譜牒的修行者多以正道自居,每每見了鬼魅皆是喊打喊殺。

可鬼道終究有鬼道的好處,尋常人往生之後大多能入輪迴,可若是仍有執念在身,便可化身鬼物繼續存活於世。

世間本無路,走的人多了路便有了。

鬼魅本是機緣巧合之下方可生成,而在諸多修士修行受阻後,便會想方設法另闢蹊徑,鬼道修行便也成了三千大道之一。

殷鬼門如此,焦四郎亦是如此。

彼時焦四郎修為受阻無法寸進,在得了《痴念成仙》這門鬼道功法之後,想起自己初次修為精進便是殺了巧兒所致,便想著是否可以依葫蘆畫瓢。

之後多年之內,以身涉險,尋找身患絕症的女子坦誠相告,只言既然命不久矣,不若試試以鬼魅之軀延續此生。

除了頭幾次沒能打動女子,之後的每一次都更加熟稔,徵得對方同意之後,兩情相悅,迎娶入門。而後親手殺之,若女子能化為鬼魅,便可長相廝守。這樣,焦四郎心無愧疚,修為自然精進。

可始終未能成功,究其根源,皆因女子執念不深,又無修行資質在身。

直至這次尋得李家少女,焦四郎于山野間潛入李家車馬隱匿身形,躲過城隍廟陰神耳目,與其一同回到郡城之內,在這之後的許多日子裡,以自身修為損耗為代價,吊著少女性命,與其夜夜幽會。直至少女一心皆在焦四郎身上才將來意道明。

彼時少女對焦四郎的情愫已深,欣然答應,並將此事告知父親。

李老爺本苦心於閨女年少重病,萬般盤算下,本不想讓女兒走上如此路途,卻又拗不過少女,只好答應。心中又放心不下,這才有了此番鬼王山一行。

一切既定,只可惜在迎親當日,被城中陰司發現,交戰之後受傷,躲入少女體內勉強逃過一劫。

慶幸的是這一次居然成功了,焦四郎不僅成功讓少女變成了鬼魅之軀,自己還修為暴漲成功擊殺藍燁,大仇得報。

本來,這便是最好的結果,可連焦四郎也想不通,三百年來自己恨之入骨的藍燁竟也讓自己的修為暴漲。而更無法預知的是,自家那位新媳婦醋意竟如此之重,剛修得鬼魅之軀便狠心向自己下手。

只不過,如今大仇得報,也算是了了心願,身家性命皆在紀源手上,只能聽天由命。

話已至此,紀源心中早已瞭然,嘆了一句“世間因果本註定,人力難求天道全。天不授之吾自取,生死無畏何懼天。”

“我本就是過客,此番若不是機緣巧合,可能也不會聽到這麼些故事。你本就無大過,從你選擇修行突破契機一事來看,心中善意尚存,今日這事算是了了,紀某也不再多參和,如何行事,自便吧。”

說著,放開手中的焦四郎,而後御風而去。

焦四郎望著紀源所去方向,俯身叩拜。

之後,焦四郎於轎邊向著轎內磕頭,低聲言語之後,施展火法將少女失身燒為灰燼,李老爺親自下轎將骨灰裝入甕中。又與成了鬼物的女兒抱頭痛哭,告別後回到轎內,鬼魅轎伕將幾位凡人送出鬼王山。

待轎子走遠之後,焦四郎才將少女摟入懷中,於鬢角私語。少女本要反抗,卻不得掙脫,直等焦四郎說完話,才點了點頭哽咽著說了句“說話算話。”

焦四郎大喜,領著幾百鬼兵啟程回家。

空中,隱匿身形的紀源點了點頭,而後向著身邊之人問話。

“還有念想麼?”

那人搖了搖頭“往事皆是過往雲煙,我造過的孽自己擔著,殷鬼門傳到我這一代已是窮途末路,先師彌留之中讓我將其所著功法傳承下去,便無憾了。”

紀源不予置否,笑道“人死了,鬼都沒做成,修個屁的道,倒是你,這麼多年了,鬼修之身沒了,還得了個鬼魅之身,這世道,講什麼修為高低,運道好壞也挺重要。你說是不,藍燁。”

身邊那道鬼影微微一顫,一時間,突然不知道為了師尊的臨終餘願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之事到底對不對,明明在許多年前初次見那男童之時便已芳心暗許,可真到了針鋒相對的時候卻不敢去救,就怕出了絲毫差錯,讓一切算計徒勞,讓師尊所願落空。

“好了,在此地耽擱也有些時日,我也不是掌管一方的陰神,你如今已成鬼魅,不再是身懷罪孽的藍燁,今日就此別過,往後好自為之。”

說著便要離開,藍燁卻擋在身前“仙師可否將妾身帶在身邊觀道,藍燁如今了無牽掛,一心只望修成正果。”

紀源嗤笑不矣“哪有什麼正果可修,登天路上人人平等,共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