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見衛泱泱今日心情不錯,試探著問:“我聽說這裡離水魔邊境很近,你能不能帶我去看看?” 對方想都沒想,就回:“不能。” 他追問:“為何?” 衛泱泱說:“你是我哥哥的朋友,我怎麼可能帶你去那麼危險的地方?要是出了事,他又要罵我。” 申明淵遊說她:“我們不告訴他就是啦,去看看就回嘛。我只是有點好奇,這兩國交界的地方,長什麼樣子。” 他見對方開始猶豫,繼續說道:“你若帶我去,我回來就教你寫“泱”字。”這句話顯然說動了衛泱泱:“我可以帶你去,但走到哪裡,什麼時候回來,都得聽我的。” 申明淵滿口答應。

他們在第二天天未亮時出發,騎馬跑了一個半時辰,就到了。兩人下了馬,衛泱泱指著對面說:“我們不能再往前走了,那邊就是水魔國,那裡再往北,就是沙漠深處。”申明淵看到他們所站之處,有一塊界碑,正面用大陽文字,背面用水魔文字分別寫著兩國國名。他又看到雖然同是沙漠,但大陽這邊明顯好些,地上還長著梭梭樹和雜草,而水魔那邊幾乎是寸草不生。他說:“水魔國環境如此惡劣,怪不得總想來咱們大陽搶掠。”衛泱泱冷哼一聲:“是啊,都和你說了,沒什麼好看的。他們那裡是鳥都不生蛋的鬼地方,文字也像鬼畫符。說是一個國家,可他們的國都還沒我們海西繁華呢。哼,所以他們總惦記我們的好東西。”

兩人正說著話,突然,在黃沙漫卷處出現一隊流兵,那流兵頭子對著他二人說:“將你們身上的銀子和吃的,都拿出來。” 衛泱泱大為驚訝,指著自己:“我們?”那流兵頭子點點頭。衛泱泱看他們的穿著和口音,不像是水魔兵,倒像是海斯兵。海斯逃兵還敢在這裡打劫衛總兵的女兒?這實在是衛泱泱長這麼大見到的最好笑的事了。她難以置信,又問:“你們,知不知道我是誰?”

為首的那海斯兵頭子顯然是餓瘋了,喊道:“我管你是誰?將吃的交出來。否則,我就打死你,和這個小白臉。” “小白臉? ”申明淵也莫名其妙。要是按照以往,衛泱泱早就把他們引去埋火雷處,炸死他們,然後割了他們的耳朵,拿去領賞了。可是今天,她實在是太震驚了。居然有人在衛家軍附近,打劫她?

她決定問問,這些蠢材為何從海斯逃竄到水魔國境:“哎,我看你們不是水魔兵,為何會在這裡出現?聽你們的口音,是白豹城人,是不是?”白豹城是海斯和大陽交界的一座小小邊城,駐軍並不多。那人看她身上有武器,又知道自己不是水魔兵,顯然是常常在邊境上打仗的人。所以那流兵頭子開口問:“你是衛家軍的?”衛泱泱更驚訝了:“你是傻子嗎?現在才看出來?”

那流兵頭子本來只是想搶點錢財食物,聽她這樣說,就準備要了她的性命。他招招手,那三十幾個流兵就衝著申明淵和衛泱泱圍攏來。衛泱泱趕緊勸他們:“喂,別衝動啊,今天出門沒看黃曆嗎?你們一起上的話,我來不及割耳朵。” 她說著,捏了捏申明淵的胳膊,然後將他一把推出。自己往相反方向跑去。

那些流兵抓住了申明淵還不肯罷休,繼續追著衛泱泱跑。申明淵要氣瘋了,這個女孩子到底想幹什麼,怎麼不提前打個招呼,要是自己就這樣被流兵給殺了,死倒是不怕,但實在窩囊。對方逐漸跑向一顆梭梭樹,他記得剛剛兩個人經過時,衛泱泱曾告訴他,這裡是火雷埋藏之地。他當時還詳細問了埋雷的數量和火雷的形制。

終於,衛泱泱找好了地方,停了下來,她喘著粗氣,裝作跑不動的樣子。那流兵頭子把刀架在申明淵脖子上,說道:“那小妮,你不把食物拿出來,我就殺了他。”衛泱泱漫不經心地說:“好,我可以拿出來。但,你得讓他走到我們中間,我再把東西扔過去。他走過來,你再去撿,好不好?”那流兵頭子聽她說的這個辦法,很合理,就同意了:“好。”

申明淵慢慢走到指定的位置,看了看地上,又看了看衛泱泱手裡舉著的零食袋子,突然開口說:“你扔到這裡來,更方便人家撿。”他伸手指了指地上,那是兩顆火雷的中間。衛泱泱覺得奇怪,為何不是扔在一顆火雷上,而是兩顆中間?但聽他這麼說,想必誰也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所以她照做,將食物袋子準確無誤地扔了過去。申明淵繼續向她走來,海斯流兵剛剛都看到衛泱泱將餅子拿出來給他們看過,又裝回到袋子裡,所以都圍攏過來。想等拿到東西,再殺了兩人。

衛泱泱突然對著申明淵喊:“快來!”申明淵收到她的口令之後,從手上褪下一枚戒指,回身扔到那袋子旁邊,然後拔腿便跑,他身高腿長,沒幾步便跑到衛泱泱身邊,大喊道:“快趴下!”衛泱泱本來是準備扯動火雷引線的,聽他這麼喊,知道事情有變,就摟著他,一起滾向預先選定好的一塊大石之後。他們兩人剛剛滾倒在地,巨大的爆炸聲就響起了。雖然石頭後面很安全,但爆炸引起的震動還是給兩人覆了一身一臉的灰塵。

短短十天之內,這已經是申明淵第二次美人在懷了。但他還未來得及回味,衛泱泱先反應過來。她跳出大石,邊跑邊拔刀,看到其他人都被炸得鮮血淋漓暫時動彈不得,只有兩人完好無損,趁著四周塵煙四起,準備趁亂逃跑。她在煙塵中辨別著方向,手起刀落,先砍斷了第一人的左腿,又砍斷了第二人的右手,使得他不能拿出刀來對付自己。

然後,她對著第二人說:“你們怎麼這麼失心瘋,搶到我頭上來了。”第二人看她好像個母夜叉,嚇得魂飛魄散,大喊:“我們是俘虜,你應該將我們交給衛閻王處置,不能動用私刑。” 衛泱泱踩著那人的手肘斷口處:“知道衛閻王,是我什麼人嗎?” 那人痛得不行,抬頭看看她,見她只有十多歲年紀,顯然不是衛閻王的妻子,便搖搖頭說:“不, 不知道。” 衛泱泱冷冷回他:“那是我親爹,我是衛泱泱,是他小女兒,你說,我能不能動用私刑?” 她一邊說話,一邊腳下用力。那人被踩到傷口,痛到喊都喊不出,只覺得胳膊要斷了一般。

這人已無法說話,第一人忙說:“能能能。” 衛泱泱接著問:“你們為何如此大膽,跑來這裡?” 是了,海斯士兵若不是瘋了,為何敢來海西打劫?衛泱泱見他倆又不作聲,便跑了出去,將被炸傷那些人一一砍死,她邊砍還邊吩咐申明淵:“陸公子,你別站著,快幫幫忙。”

申明淵雖然在宮裡也曾下令處死奴才,但自己殺人,卻是第一次。他拿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對著一個炸傷的海斯士兵,安慰自己說:“這些人都曾進犯過我大陽,我若不殺他們,他們仍會到處犯我邊疆、欺我百姓,沒什麼好同情的。”想到這裡,他下了決心,割斷了那人的脖子。殺了第一個人,後面就輕鬆多了,他很快將受傷士兵全部殺掉。衛泱泱比他更快,挨個割下那些人的耳朵,找個袋子裝了起來。然後她看著申明淵手裡的匕首,讚道:“鋒利無比,好寶貝!”申明淵笑著說:“這只是我出門時隨手拿的一把,用來防身的,你若喜歡,便送給你。”

衛泱泱只道了一聲謝,並沒收下。她拿著自己那把帶血的以德刀,又跑回來,在這兩人面前晃來晃去。她殺三十幾人,連眼睛都不眨,那兩人見此情況,嚇破了膽,大叫著:“我們肯說了,只求衛小姐饒命!”衛泱泱這才滿意:“好。”

第二人道:“五日前,水魔軍突然發動攻擊,攻打白豹城,他們來得太快,我們來不及應戰,全部被俘。但半夜裡,我們看到水魔士兵在一一將我們守軍殺死滅口。我們兄弟三十五人是一隊的,平日裡十分要好,便商量好了,一起溜走。今天實在是餓極了,看到小姐和這位官人,覺得你們好心,應該會給我們吃的,所以來問問。” 那人的大陽話說的磕磕巴巴,但好歹說明白了意思。

衛泱泱問:“那你的意思,海斯國,目前應該還不知道你們白豹城失守了?”那人點點頭:“是是,我們是被突襲的,全城被水魔軍圍得鐵桶一般,想必國都現在還沒有收到訊息。”衛泱泱冷冷地看著那兩人:“你們提供的情報,很有用。但做為士兵,不奮起反抗丟掉城池害百姓遭殃,還敢來我們大陽打劫?實在該死!” 她舉起刀來,準備殺了那兩人,申明淵抓住她的右臂:“放了他們吧。” 她叫道:“憑什麼?你別那麼好心,他們是壞人。”申明淵心平氣和地同她講道理:“咱們大陽與野蠻人不同,咱們是大國,講究言而有信,你既然答應了肯饒他們不死,便要放他們走。”衛泱泱有點不服氣,申明淵又說:“殺降不祥,這次就算了。反正他們也受了傷,對我們造不成威脅。”

那兩人看申明淵肯求情,不住地說:“是是,我們願意去衛家軍中效勞。”衛泱泱罵道:“呸,我們衛家軍可不招逃兵。” 她想了想,問申明淵:“我是答應了不殺他們,那我只要不要他們性命,做別的都不算錯,對不對?”申明淵不知道她又有什麼鬼主意,只得說道:“那是自然。” 衛泱泱只說了一個字:“好。”便拿起刀在兩人面上各劃了一個標記,又拿些食物和水給他們,說道:“你們現在往南走,去海西府做奴隸,還能活命。這些吃的足夠你們維持到海西。倘若你們不去,偷偷跑掉,哼,這標記日後被我們衛家軍的任何一個人看到,還是要殺你們。聽到沒有?” 那兩人連忙磕頭,帶著食物,第二人扶著腿受傷的第一人,向南走去。

申明淵覺得好奇:“那標誌是你在衛家軍專屬的嗎?它代表什麼意思啊?”衛泱泱搖搖頭說:“不是啊,我隨便刻的,只是嚇唬他們而已。” 她看到申明淵滿臉寫著“為何?”,便解釋說:“你讓我不殺他們,可是我又不想讓他們流竄到別處,趕他們去海西,不好嗎?這樣他們又能得到救治,又能避免訊息洩露。至於那標記嘛,”她臉上露出惡作劇得逞的樣子來:“我們海西除了我,沒有人會這樣捉弄人。所以,城門的守門官看到,自然就知道,那兩人是聽了我的話才去的,就不會殺他們啦。嘿嘿。”

申明淵忍不住也跟著她一起笑起來,他笑自己太蠢,竟然和那些海斯流兵一樣,小看了這女孩子。衛泱泱說話直來直去,也不怎麼和外人接觸,一臉天真爛漫的樣子,自己還真的以為她只會殺人,對別的一竅不通。但沒想到,她居然為了不違諾,短短時間就想到了一個好辦法,又能不殺人,又能抓住那二人。是自己失算了,怎麼不想想,她若是草包一個,怎麼可能及時發現有殺手要暗殺自己?衛秉鉞又怎麼可能派她來暗中保護自己呢?

衛泱泱笑完了,問道:“陸公子,你剛才讓我把袋子扔在兩顆火雷之間,是何道理?還有,你扔出來的東西是什麼?怎麼那麼好用,比我拉引線還快?”她嘴巴里連環炮似地問出好幾個問題,申明淵說:“我知道你要趁他們去撿袋子的時候再拉引線,但那引線燃燒需要時間,到時候他們若發覺了,及時跑出火雷陣,那就不好再抓了。所以呢,我就扔出去一枚小小的蛟龍去引爆火雷。那蛟龍小到能裝進戒指裡,引線只有一分長,扔出去馬上就能爆炸。但它威力太小,我怕你的袋子擋住火雷引線,所以要你扔到兩顆之間。”他雙手十指上,還有三枚這樣的戒指,他便開啟一枚,給衛泱泱展示。掀開上面的碧色寶石才發現,那寶石被打造的只是表層薄薄一片,中間和戒指託並不相連,而是出現了中空,那炸藥便被藏在中空處。當寶石蓋上時,引線也被壓住,便不會爆炸;需要時,掀開寶石,引線立馬就能被引爆。

能裝進戒指裡的蛟龍?衛泱泱之前見過的最小的,就是像蠶豆那樣大小的蛟龍,卻沒想到,還有更小的。她大叫著說:“這樣的好東西?工部為何不配給我們衛家軍?”申明淵又做了解釋:“這個東西製作麻煩,又太小,根本炸不死人,只能讓人嚇一跳。剛剛若不是有火雷,單靠它其實一點用也沒有。所以這只是我自己做著玩的,並不是工部給兵部研發的。” “你自己做的?那,你也是工部雜造局的?你認識於敬先於老嗎?”衛泱泱又問出一堆問題。申明淵點點頭:“是,我也是工部的,自然認識他,但我不是雜造局的。我是,”他想了想要怎麼說:“我所在的部門,不止負責製造火器,還要負責河堤、道路、廟宇、宮殿等修築。就比如說,你們海西的城牆,也是我們工部負責的。” 衛泱泱更佩服他了:“哇,你不止會做蛟龍、大炮,連蓋房子、修河堤你也會?這麼厲害?怪不得你是我哥哥的好朋友。他最喜歡和聰明人做朋友了。”她用詞雖誇張,但眼睛裡流露出的崇敬之情,絕非作偽,申明淵的形象在她心裡,馬上就高大了起來。

她這麼一通誇讚,申明淵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他從小便喜歡機關術,四五歲的時候,便能將湯皇后的首飾匣子拆開再完好無損地裝回去。什麼榫卯結構、九連環等,在他這裡,輕輕鬆鬆就能解開。可惜,他身為皇子,喜歡這些卻成了罪過,不知道被少傅勸誡過多少次,說他不務正業。他是嫡子,是太子之位的有利爭奪者,他要學的,只能是帝王之術。在外人看來,那些東西,只會害他耽於玩樂、不思進取。所以稍大些,他便將這小小愛好深藏心底,不再輕易向人展示。

所以他謙虛地表示:“也沒那麼厲害啦,我,讀書讀得便不好。”衛泱泱好生奇怪:“怎麼可能,你字寫得很好啊,這世上字寫得好的人很多,可是會做蛟龍的人可是不多呢。更何況你兩樣都會?而且,你比於老還要年輕許多呢。照我看,這天底下,沒幾個人能比得過你。”

她認識的人本來就不多,她說的這“天底下”,自然是指她知道的範圍內。縱然如此,她的話也讓申明淵小小的得意了一下。畢竟,他雖貴為皇子,可是哪個男人不喜歡被可愛的女孩子誇讚呢?更何況,這女孩子並不知道他的身份,她只是真心崇拜會研發火器的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