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時代之殤(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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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概是自宋青被貶以來,府中最熱鬧的一次了。
陸曉齊本該做完事情就走,可麒麟這尊身子不得空,又怕有人趁機騷擾,不得已答應留到晚上。
此刻未亡人跪在棺材旁悲哀欲絕,還要給前來弔唁的眾人一一致禮,她滿心怨恨,怨恨皇帝不公,怨恨丈夫不爭,怨恨小叔拖累,怨恨孃家無力,更加怨恨這些金玉其外前來假惺惺弔唁的人們!
眼看著那兩面三刀幾進讒言的人也暗藏得意前來,婦人便要起身呵斥他出去,剛要掙扎,卻被跪在身邊的麒麟死死拉住衣袖,對她搖搖頭說不可。
那神情恍若丈夫生前,宋李氏怔怔坐了回來。
那奸臣些微拜了一拜,又對著禮堂大放厥詞:“嫂夫人吶,如果人手不夠,可以向我們幾家府中借一借嘛!這雖然倉促卻不可寒酸,沒的讓旁人以為官家怠慢忠臣……怎地還有個紅衣服的丫鬟在禮堂中,太不成體統!”
他又指著柱子後邊坐著看好戲的陸曉齊:“那是僧侶嗎?都快衣不蔽體了,哎呀呀,嘖嘖嘖!真沒想到哇,宋老弟竟到如此地步……且讓我看看棺中,宋將軍,是否走得安詳哪!”
他真的要去推棺材蓋,身後飽讀聖賢書的大小官員竟然無一人阻止,宋李氏大驚失色就要破口大罵!
“混賬東西!”
陸曉齊不打算理會他,因為他看旁邊驟然被指名道姓的丁瑤,被那賊子視為丫鬟之後,一臉冷笑,就知道接下來的活兒有人幹了。
宋李氏冷看著那奸臣的帽子忽然就像長了翅膀一樣滿屋子亂竄起來,眾人大駭,這時剛好火盆捲起一陣灰,如一隻黑手趁勢便將那烏紗帽揪進火盆裡,那人奪之不及,眼看燒成了一簇火苗,與那紙緡錢一同化為灰燼。
身穿孝服跟小少爺一起燒紙錢的老木爺見了,親切一笑,用木棍迅速將那灰燼攪碎,口中喊道:“文學士敬獻烏紗帽一頂……請將軍受用!”
“這……”後面的人站不住了,有膽小的作勢隨時回頭,畢竟這宋府怪事不少,要不是前面那位拉著他們一道來看笑話,他們也不是不大來打擾的,再說宋青生前並不與他們來往,算不上朋友不來也沒什麼。
奸臣大呼“哪裡來的妖風!”,豈料他口中的妖風突然成勢,像一隻無形大手,將他們那一列陰陽怪氣的人,一起推翻出了門檻去,跌得橫七豎八,靴落帽歪。
帶著一群人屁滾尿流爬起來時,只見禮堂上空如墜山一般,轟然落下一尊紅色光影拼接而成的人臉,那人臉橫眉瞪眼,絡腮髯鬍,睜目張須怒髮衝冠,讓人看一眼就嚇得魂飛魄散不敢直視。
有個小官當場便尿了褲子,哭喊著叫道:“是判官!地府的判官!”
他哭喊了沒幾聲便嚇得暈了過去,其餘人都沒好到哪裡去,想跑,無奈手腳發軟,兩股戰戰一動不敢動。
那比房屋還高的紅色人臉張口說話了,振聾發聵:
“宋青一代忠臣,乃是武曲星下凡塵,為爾等避禍殺敵,身上大小傷口九九八十一處,處處是功德!他鐵骨錚錚,剛直不阿素有德行,本該享年九十九!竟由爾等奸佞折辱,使他枉死,他如今不過五十,剩餘四十九年,便是爾等下黃泉後來彌補,要箭穿心四十九年,要碾為肉餅四十九年!!”
判官人頭一口氣說完,張開大嘴“啊!……”一聲震天怒號摧肝撼膽,那大口不知哪裡來的黃沙怒卷,全部噴擊在那一堆人身上,差點全部埋了進去!
不遠處,前來宣旨加封的太監一行,措手不及地目睹了全過程,已經全部嚇得癱軟在地,抱著聖旨怕都爬不起來了!
宋李氏捂著孩子的眼睛,杏眼圓瞪看著那現世報,也是還害怕,麒麟站在身旁緩緩說道:
“善惡有報,他們終會知道。”
煙塵平息過後,太監們哭喪著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受著煎熬顫抖著聲音前來宣旨,那人成日裡去各處宣旨,被當作天使供著,是端慣了架子的,這回紆尊降貴,收了聖旨之後還特意領著小弟們跪了半晌,說了半晌的歌功惋惜之語,另外帶來官家賞賜的藩王封號,正是武昭王。
鼎鼎有名的武昭王,死於這一年的早春三月,享年五十歲。
邸報上說,武昭王死於喉舌毒瘡。
同年,舉國悼念,王恩大赦,以慰民心及英靈。
可無論如何掩飾,神鬼之說甚囂塵上,坊間傳聞版本種類繁多,無一不是關於武曲星乘著九色彩虹下凡到本朝卻死於奸臣的話本傳說。
奸臣文相閉戶不出稱病三月,門可羅雀,告老還鄉,殘生吃齋唸佛煉長生丹藥,一通亂搞,吃錯了丹藥腹脹而亡。
陸曉齊回去的時候,是宋青身死的當天晚上。
他和丁瑤以及麒麟,彼時已經是宋青元魂的麒麟,在院中以茶代酒,敘話作別。
宋青看著寒夜中皎皎團月十分感慨,說自己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如今真的是無官一身輕,從未如此暢快過,眼中風景也與從前不一樣了:
“只此清涼月,可滌人間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