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禮吧。”

天子擺了擺手,目光卻依舊在房間裡打量著。

新建之房屋,尚可見嶄新之痕跡,農具雖陳舊,但也一應俱全,房中角落,還堆積著一堆柴火以及一堆從京城開始流行天下的蜂窩煤。

鐵鍋熱氣騰騰,鍋中數個拳頭大的窩窩頭清晰可見,桌上還擺著幾碟鹹菜,以及幾碗米粥。

土炕上鋪滿茅草,兩床棉被堆放,恭恭敬敬立在一旁的一家人,也都是裹著厚厚的棉襖。

若非此地,乃是天子隨意在地圖上指出,天子都要懷疑,這眼前之景,是不是被人提前安排好的。

“你們不是本地人吧?”

環視一圈,天子隨口問道。

“回大人,小的是鳳翔人,去年被安排遷來的。”

老漢立馬回答道。

天子再問:“遷來之後,朝廷規定的安置待遇,可都落實了?”

老漢愣了愣,面露猶豫之色,但很快,便點頭道:

“都落實了,都落實了。”

天子眸光閃爍,卻也沒有拆穿眼前這老人家的言不由衷。

官場向來都是雁過拔毛,在前明之時,十成的東西,落實到底層,能有一兩成,就算是得天之幸。

在如今的大恆,天子要求也不高,十成,落實個七八成,天子便心滿意足。

當然,這是暗中的寬容,被挑到明面上了,該如何處置,就如何處置。

天子的治國觀念,很是清晰,朝廷法度,擺在那裡,不遵守可以,但不遵守的前提,是沒人察覺,亦或者能不讓人察覺。

一旦被察覺,被挑到明面上了,那朝廷法度威嚴,不容絲毫挑戰!

黑白難分,那就要鑄造出白的淨土與威嚴!

黑,就永遠躲在黑暗裡,永遠都別想光明正大生存。

別的時候,天子管不了,但在他昭武一朝,這便是他的規矩。

天子瞥了一眼一旁李若鏈,一個眼神,李若鏈立馬就拱手告退而去。

天子依舊和眼前這一家子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說起來,從當年入勇衛營開始,天子就……應該說,就已經跨越了階級,與這些底層的百姓,已然有著天與地的溝壑。

似乎,應該說是脫離了百姓太久太久。

治國的理念,政策的制定,也僅僅是依靠十數年前,所接觸的百姓印象來制定。

脫離了百姓太久太久,這似乎也是一個危險的訊號。

天子回頭看了一眼,這才想起,此次乃微服私訪,諸皇子,還皆在沉陽行宮之中並未隨行。

此時的諸皇子,必然是錦衣玉食,在諸多下人的伺候中,在行宮歇息。

百姓為何?

對他們而言,應該只是一個很虛幻的名詞。

天下為何?

對他們而言,應該也只是一個權利的代名詞。

天子眉頭微皺,但很快,便舒緩開來。

他還有時間,權利,也還在他手中,皇子如何,就如眼前這天下一般,他還可以隨心所欲的塑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