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客蒼參大放豪言壯語,其昂首挺胸之作態,真可謂是意氣沖天,立誓要獨自一人攻破那座由七大劍修聯合組成的「七星劍陣」,突破陣法,擒賊擒王,親手斬殺那位天仙樓大老闆耶律望天。

至於那個在他看來不堪一提,只有「區區」五階脫俗境巔峰境界的刀修寧彪,就簡簡單單交給自家好兄弟魏頡來負責對付好了,根本用不著自己來操心,沒那個必要。

魏頡若不是此刻正坐在地上給顧傾城運功療傷,不能抽身離開,否則多半是要站起來給那個姓蒼的肩膀上用力搗那麼一拳的。

紅綢年輕人略顯不滿,驀然挑起了雙眉,忍不住開口叫道:「喂喂,你清醒一點行不?你沒聽你的傾國姐姐剛才說的嘛,那個叫什麼「七曜」的,足足有七個人,每一個都是五階脫俗境的劍修,七人聯手組成劍陣,不僅能殺死六階凝丹境的修士,甚至連地煞天罡兩階的高手一旦入了陣內,都要吃不了兜著走呢,到你這就狗屁都不如了?你能讓地煞境的高手跌境麼?能讓天罡境的武學大能難以脫身麼?做得到嗎?你都做不到,還瞧不起這,瞧不起那的,休要這般眼高手低的了,莫要到時候白白送了性命在陣裡,還連累我清明節多燒一份紙錢給你!」

蒼參頗為不悅的撇了撇嘴,雖然心存微慍之意,倒他也聽出了魏頡這話裡所蘊含著的深長意味,自己適才那番話確實是有些過分狂傲無禮了,不小心犯了江湖人士「夜郎自大」的忌諱,魏頡之所以用那麼衝的語氣跟自己講話,其實也就是想用刺激性的言語來「扇」自己幾個大耳光子,讓自己能夠清醒清醒,不要太過於高估自己的戰鬥實力,免得等到真的開戰時,不幸落入那座劍陣之中,難以力敵,最終遭人圍攻,淪落一個悽慘而死的下場。

人都死了,嗝屁了,還他娘管什麼豪情壯志,什麼英雄氣短,全都是些虛無縹緲的過眼雲煙罷了,人死才是真正一無所有。

魏兄弟這人不壞,他到底也算是出於一片良善好意,故即便說話的方式難聽些,也確實沒太大的關係,蒼參作為刀尖上搏命的江湖遊俠兒,不會斤斤計較於這點不甚值錢的「面子」問題,說了也便說了。

身穿法袍雪擁的青年劍客蒼參快速搓了幾下手,道:「行了行了,我曉得了,但老魏啊,你也別太漲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了,咱們兩個可都是在千軍叢中過,萬全身逃出的人啊,「破陣」這種事情,都能算老本行了,專業得很嘞,而且一旦我們二人強強聯手對敵,莫說什麼六階凝丹境劍修了,就算是地煞境高手,都有辦法給他收拾得服服帖帖,沒那個必要對一座小小的劍陣這般恐懼怯懦,拔劍直面便是,人死不過頭點地,總能讓我們殺出一條血路,總有辦法摘下那個耶律望天的腦袋!」

魏頡依舊沒好氣的「哼」了一聲,言語尖酸刻薄的說道:「剛才是你自己說耶律望天手底下就那「點」貨色的,而且用不著我,光是自己一個人就能把功勞全攬下來,大破七星劍陣,手刃蠻族賊子,是不是你說的啊?怎的現在又讓我和你聯手了?到底是你一人破陣,還是我們兩個一起去?」

蒼參十分尷尬的笑了笑,深知此番刺殺天仙樓大老闆的危險行動難度不小,若沒有魏頡魏兄弟幫忙,還決計就辦不成事,絕難手到擒來。

於是不得已改換了個相對而言更加低三下四的語氣,「老魏老魏,我錯了行了吧,兩個,當然是我們兩個一起前去攻破殺陣咯!我一個人頂多就能做掉那個姓寧的五階刀修,至於那座有什麼「驅邪之力」加持的劍陣,單單我一人,必然是沒法子輕鬆應付的,還得勞煩你老魏出馬,一個頂倆,一起把狗屁劍陣給破了,再把那個姓耶律的狗賊給剁了,劍斬狗頭,讓天燭國南院大王再少一個義子!你老魏,也多」

怎料魏頡聽後仍是搖了搖頭,表示蒼參說的其實並不夠準確。

正當老蒼感到由衷費解之際,一身惹眼血紅的年輕人魏頡,露出自信笑容,淡淡的說道:「咱們不單是要斬下耶律望天的狗頭,還要剁爛那廝的屍體,給他來個「碎屍萬段」,只因這是顧小姐的一番心願,咱們既然打算出手,那就好人做到底,不妨幹得再更加徹底一些。」

披穿藍袍雪擁的蒼參聽罷,頓時朗聲而笑,又大力地鼓起了掌,笑道:「好,就該這樣才對!那惡賊今生造孽甚多,又是認了耶律鎮江作義父的蠻子孽種,落得這麼一個死無全屍的下場,實在是印證了惡有惡報的說法!若只是斷個腦袋,下了黃泉路倒也還能走走路,畢竟腿還在,可若是連身子都不復完整了,那麼便連奈何橋都走不得了,走不過奈何,就投不了胎,生生世世都墮入餓鬼道之中,永遠不得輪迴投胎,飽受地獄裡的煎熬萬萬年,哈哈,真是太妙了,對付惡人,就該如此手段狠辣才是啊!」

在天仙樓裡被強迫改名為「顧傾國」的刺客顧飛燕,眼眶再度變得溼潤髮紅,剛剛她不過是出於對那個耶律狗賊的萬分仇恨,才會說出想要將之碎屍萬段的不當言論,想不到魏頡心思素來十分細膩,一聽之後,立時全部記住,當場就把她的言語通通都烙印在了腦子裡面,並把那句話當成是自己的一個夙願,列入計劃之中,想要幫助自己來完成此願,把那個複姓耶律的大惡人,砍成一灘爛泥狀的碎塊屍體。

顧飛燕心中生出無限感激之情,如大潮般洶湧澎湃,一雙明亮的秀目中不禁流淌下兩行晶瑩淚水,已經不知哭了多少次的顧姓女子嗓音嗚咽,她低聲啜泣,然後猛地跪在了地上,「砰砰砰」的狂磕起了腦袋,把屋內地板砸得響動聲音極大。

她邊哭邊高聲致謝道:「二位大恩人,大英雄,大公子,大哥哥……小女子在此叩謝二位了,實在太謝謝你們了!」

蒼參笑吟吟的上前去,把淚痕滿臉的小姑娘顧飛燕從冰冷地板上攙扶了起來,幫助這一落魄至此的風塵女子拍掉了膝蓋上沾的地板灰塵。

伸出左手,用十分緩慢的輕柔手法,撫摸了幾下顧家姐姐額頭部位,又把手緩緩放至小女子的後脖頸處,低下頭去,正視著顧傾國那張瘦瘦小小的清癯臉龐,目不斜視。

藍袍劍客面帶著和煦的微笑,他柔聲說道:「小妹妹,彆著急謝我哈,這好事還沒做出成了,謝個什麼勁兒啊?還那麼用力的磕頭,小腦袋磕疼了沒有,來,讓哥哥給你吹吹。」

說著就慢慢湊近上去,在顧傾國潔白如雪的光滑額頭上吹起了涼風,呼呼不停,甚是憐惜疼愛。

魏頡見這個無賴漢子又開始手不老實、嘴也不老實,立時便重重咳嗽了一聲,也不去看那個姓蒼的藍袍漢子,就只是自顧自的說著:「哎呀,也不知道王一姑娘當下在幹什麼呢,真想知道,若是她也被人在腦門上那麼近距離的吹涼風,我看某人會不會心裡邊不平衡,大吃其醋。」

蒼參又不是個不開竅的愚鈍大傻子,當然一聽就知曉了老魏的話中之意。

自己必然是不希望心上人千巖競秀,被人湊近過去在頭上親熱「吹風」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那麼既然自己是秀秀的追求者,心裡有她,那麼於情於理,都不應該做出像這樣的過分事情來,吃醋的滋味,換誰來體驗都不好受。

遙想十年前左右,他堂堂蒼山頭號紈絝子弟,在淮南道地界可謂是叱吒風雲,白日球獵夜擁蹴,夜夜笙歌享醉眠,簡直是要多瀟灑有多瀟灑,泡過的妹子一個比一個漂亮不說,還都是玩一個就拋一個,完完全全無拘無束,從來不負責任,別說旁人了,就連他老爹蒼山大俠幾次三番勸他改過自新,都一點兒也不聽,把蒼澍一句句苦口婆心的勸誡當成不值錢的耳旁風,絕不進腦子裡,一意孤行,依舊是享受著那種「天下任我逍遙」的快哉生活,不思進取,也不圖改變,有一天算一天,得過且過。

現如今,一切都物是人非,自己已經從一個二十七的年輕小夥子,變成一個快四十歲的「老男人」了,精力方面倒是不輸當年,還能一展昔日雄風。

但當下,卻又多了一個堪稱致命的「軟肋」,限制住他的人生自由,那個軟肋,那就是秀秀。

男人嘛,固然有時候渾身精力多得沒處發洩時,腦子裡面會不可抑制的想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但基本上蒼參也只是侷限於想想,頗為自制自控,絕不會把腦海中所思所想付諸實踐。

至少和十多年前相比,現在的自己,幾乎和一個吃齋唸佛,虔誠篤實的釋教信徒沒什麼區別了。

唯一不同就是,寺廟裡唸經的和尚們不能喝酒吃肉,自己可以,但也僅有這個低階享受,能夠讓他稍微滿足滿足,過過嘴癮了。

拋開飲酒這一樁美事,其他的?那是想都別想!

本來今天開開心心的來了這座割地六城之一的七星城,想著花些金豆子,自掏腰包,請老兄弟魏頡好生在青樓天仙裡面「玩耍」一番,放鬆一下多日來緊張壓抑的心情,兩場襲殺下來,先後兩次把腦袋別褲腰帶上,很不容易的。

誰成想,這個姓魏的混球也真是不給面子,這還沒進樓裡呢,擱外頭開始,嘴巴就始終嘮叨個不停,有一嘴沒一嘴,說的都是讓自己「禁慾」的事情,唯恐自己胡天胡地,做出點什麼過分出格的事來。

他奶奶的,你當老子是血氣方剛十七八歲的少年人啊?

我一個奔四的人了,三十多個寒暑春秋都走過來了,難道連區區這點兒自我控制的能力都沒有嗎?!

你瞧不起誰啊這是!

蒼參自覺已經足夠對得起自己的愛慕物件千巖競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