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臺之上的演員身形靈動,翠嫩綠袍飄搖不止,恍惚間,魏頡不知怎的竟想起了那個昔日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的小丫頭卜倩。

一襲蔥綠色薄衫,兩根羊角辮子。

一張圓臉蛋,兩顆黑珍珠。

萍水相逢即深種情根,在月華江的船頭上貢獻少女初吻。

依靠著“先天地煞境”的稟賦修為,在五次生死關頭及時出手,救下了“大哥哥”的寶貴性命。

最後害怕會因自己的“狂病”連累身邊摯愛之人,一夜白頭,揮淚吻別。

如此大恩大惠,如此似海深情,魏頡要如何才能將“小蘿蔔”從自己的心裡徹底抹去呢?

憧憬著神勇披靡的大伯父東方梧桐,思戀著天真活潑的小蘿蔔卜倩,魏頡的腦海裡思潮更迭起伏,情緒跌宕連綿,怔怔地站在原地發愣出神。

身旁的那名碧玉少女許靈霜同樣神情飄忽、心事重重,望著在臺上那個激情唱曲的年輕小生,心中不斷追憶著往昔與養父許秋山以及一眾滇戲班子師兄弟們沿街表演,行走江湖討生活的那段辛苦但是甜蜜且充實的時光。

而今物是人非,曲已不是滇曲而是川曲,至於人……“父親”許焰與死敵陸成霜同歸於盡,戲班子的其餘幾十名成員則盡數葬身在了貢章郡太守胡楨夏所派士兵的兇刃揮砍之下,整個戲班死絕,無一人有幸存活。

小姑娘家家的不比有淚從不輕彈的江湖兒郎,生來便情感豐富而內心脆弱敏感,今時今日於此地觸景生情,如何能不潸然淚下呢?

起初她不過是眼眶發紅、鼻頭髮酸,接著即有晶瑩淚水滾滾而下,且愈流愈多,很快就將那張用來遮臉的深紅面紗給染溼浸透了。

種種可怕的不良情緒,無盡的委屈、不甘、惱恨、羞恥……同時湧上心頭,如拍案潮水般將人的理智和矜持悉數沖刷而去。

許靈霜再也顧不得什麼了,仰著青絲濃密的腦袋,扯開尖細的嗓子放聲大哭起來,引得周圍看戲的百姓們側目圍觀。

魏頡玲瓏在心,一猜便知她是因為想起了往日的沿街表演生活而心產感傷之情,這才會控制不住淚閥失聲痛哭的。身穿孔雀藍綢緞的他湊近過去,伸出一條結實的手臂,緊緊摟住了穿有朱丹色霓裳小裙的少女許靈霜。

並不畫蛇添足的多出什麼安慰言語,只是摟著,僅此而已。

哭吧,哭再大聲都沒關係的,有我在呢。

小丫頭埋頭在魏頡的懷裡盡力嚎啕著,忽有一連串不禮貌的刺耳口哨聲從其身後傳了過來。

臉塗黃蠟,眉須皆作濃金色的魏頡扭頭一看,但見後頭吹口哨的是幾個長相猥瑣不堪,容貌足可用“獐頭鼠目”四字來形容的醜陋傢伙,心中頓時升起一股說不出的厭惡之感,隨即朝他們瞪視了一眼,又轉過了頭去。

怎料那幾個噁心巴腦的玩意兒極不知趣,被瞪了一眼後仍不停止那陣令人感到不適的吹噓口哨,魏頡並不想惹事,又扭頭過去,本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基本原則,用自己都半句也聽不懂的“西域語”,衝著那幾個無禮之徒胡亂“嘰裡呱啦”地大吼了一通。

那幾個醜東西聽了這麼一段怪腔怪調的“蕃罵”,當即變本加厲,不絕於耳的口哨聲中摻夾了許多下作而齷齪的卑劣言語:

“哎呦呵,這一通鳥語,還真他娘是西域來的人哎!”

“可不咋滴,你瞅他們身上穿的衣裳就知道,擺明了就是西邊小國家的人嘛!”

“這外國小妞兒長得可真帶勁兒吶!這腰身,這屁股蛋兒,嘖嘖,真絕了!”

“哥兒幾個可好久沒開葷了,要不把這妞兒給搶了?反正又不是從天燭國來的狼蠻子,區區西域小國,好欺負著呢!”

聽著此等粗鄙下流之詞,許靈霜抽噎著停止了哭泣,神情轉而變得憤慨、憎惡,薄紗遮住下半張俏臉,用那對露出來的通紅眼眸瞪視著那群殺千刀的“登徒子”。

魏頡本就心下對他們那夥兒人極其反感,當聽到了那句“反正不是天燭國的蠻子,所以好欺負”,登時氣不打一出來,這般的欺軟怕硬、畏強凌弱,中原血性男兒的大好臉面和浩然骨氣都被他們給丟盡了!

正咬著牙打算衝上去狠狠教訓他們一頓時,忽的轉念一想,靠至許靈霜的左側玉耳旁邊,用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見的嗓音沉聲說道:“小霜兒,你去賞他們一頓拳腳,只要不打死人就行,挑狠的來。”

少女僅是愣了片刻,繼而點頭應了句:“嗯,好。”

歷經沿途苛刻而艱苦的修煉,此時的許靈霜已順利“開竅”,煉化了半數本屬於陸成霜的那顆碩大無倫的凝真金丹,本命真氣已能在體內流暢自如的遊走一個大周天,就這樣擁有了“二階躍靈境”的不俗修為。

魏頡曾經還處在一階築身境的時候,便能一下就將綽號“摜死熊”的劉開山摔倒在地,眼前那幾個瘦不拉幾的登徒之輩估計一起上都沒法推動那個巨漢劉開山,而眼前這個被他們成功惹怒了的女性對手,卻有著二階的境界……

這下指定是沒有好果子吃了!

身穿朱丹紅霓裳小裙的蒙面少女緩步走上前去,她面色冷靜鎮定,姿態沉著穩健,顯是一派“小宗師”的高手氣場。

見其竟有熊心豹子膽敢上前來,那群該死的街頭流氓愈加興奮雀躍,哨聲此起彼伏,更有人渾不怕死的叫道:“哎呦,瞧見沒,那小妞兒朝咱們走過來了哎,咋的?難不成還想打人吶?就她那細胳膊細腿的,能打得過誰?就算上了床也不一定能在老子的衝刺之下熬過三百個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