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泉信良近來談成一筆外貿生意,是個雙贏的買賣,利潤不高,但勝在細水長流,既然有長期合作的可能,遇到這樣的客戶自然免不了要應酬一番。

席間幾個年逾半百的老男人一邊唱著演歌,一邊推杯換盞,氣氛歡快,但年齡畢竟擺在這裡,唱了幾首之後麥克風自然而然的落到了陪酒小姐的手裡。比起演歌,陪酒小姐更青睞時下流行的歌謠曲,而且唱得還不錯,很好的活躍了飯局的氣氛。

整場飯局稱得上賓主盡歡,小泉信良的心情也不錯,如果他沒在結賬時聽到陪酒小姐們的八卦就更好了。

“綾子,今天怎麼不唱小泉今日子的歌,你不是她的粉絲嗎?”年紀略大的陪酒小姐調笑著問道,小泉信良記得她胸牌上的名字叫做美芽,而她口中的綾子則是陪酒小姐中年齡最小的那位,完全是張高中生的面孔。

綾子不願意回答,自顧自的收拾著東西。

見狀,美芽斂起笑意,語氣變得尖酸,“部長有什麼不好,不過就是年紀大了些,他都追你一個月了,你該給個回答了,再說你的那位偶像不也和已婚的大企業的高層交往嘛……”

聽到偶像二個字的時候,綾子手上停頓了一下,想到了自己這半年的境遇。

她的老家在山形縣,父母都是農戶,這在當地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家庭。大概是家族中從未有過聰明的基因,所以她的學業成績也是平平,強烈的厭學情緒迫使她高中還沒畢業就離開了學校。

她對化妝和美容很感興趣,初到東京便找了家美容院實習的工作,可實習期微薄的工資實在不足以負擔在東京的生活,即便租住逼仄的單間,一日三餐靠著便利店的臨期盒飯,也無法養活自己。

高中肄業已經讓父母失望透頂,所以她實在不好意思開口找父母要錢,在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她遇到了同鄉的美芽。美芽看到她的窘態,邀請她到夜總會上班。起先她還搖擺不定,美芽似乎看穿了她的內心——

‘又不是讓你做陪酒小姐,工作內容是晚班的服務員,每天只需要做上四個小時,白天你一樣可以繼續到美容院學習。’

反正只是做服務員罷了,綾子也在心裡這麼說服自己,於是走投無路的她相信了美芽說的話。可夜總會的工作並沒有美芽說的那麼輕鬆,不僅要端茶遞水忙個不停,還要負責歇業後的清理工作,每晚都要忙到凌晨精疲力盡的回家。

如此這般,白天在美容院的工作也打不起精神,在一次她打瞌睡的時候,美容院的店長開除了她,直到失去了美容院的工作,綾子方才如夢初醒,她不想在這麼繼續下去了,打算找到美芽提出辭職——

‘你現在辭職要怎麼在東京生存下去?

另找一家美容院實習還不是一樣,不如和我一樣嘗試做陪酒小姐,工資比服務員高多了,只需要幹上半年存上些錢,再去學習美容不是更好?

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可以找部長給你安排輕鬆的客人,只需要陪著喝酒唱歌就好。’

綾子又再度猶豫了,陪酒小姐的工作她也看在眼裡,遇上素質高的客人也就陪著喝酒唱歌,但工資卻實實在在的比服務員高上五倍。一邊是灰溜溜的回到山形縣,一邊是繁花似錦的東京,她咬牙打算試一試。

實在不行,再打退堂鼓也不遲,綾子在心中這麼想著。

於是她從服務員變成了陪酒小姐,起先部長的確很照顧她,給她安排的大多是有女人一起過來的顧客,所以並未遇到過喜歡揩油的惡客,為此她還在心中暗暗感謝部長和美芽。

可沒過多久,她就明白自己的感謝有多麼的可笑。

在某天下班後,與她父親差不多大的部長突然在背後抱住她,然後向她表白,她當時嚇了一跳趕忙掙脫部長的雙手,看著滿口黃牙、渾身肥肉的部長,她當即拒絕了對方的告白。

自那之後,迎接她的又是另一番景象了,不僅部長常給她安排難纏的客人,就連其他女孩也有意無意的孤立她,就連帶她入行的美芽也總是用冷嘲熱諷的口氣針對她。

直到此刻,她才看清自己的處境。

想到這裡,她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半年前看到的小泉今日子的緋聞,當時的她還天真的相信自己的偶像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但放在此刻,這份信任動搖了。

如果把偶像看做產品,那麼販賣的就是粉絲對偶像的憧憬,當那份憧憬消失的時候,偶像存在的意義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了。

綾子的眼眶中瀰漫著一層水霧,像是做了什麼決定,說道:“你和部長說一聲,我願意和他交往。”

“真的?”美芽譏笑道:“早就範不就好了,哪裡需要受這種委屈!”說完還特意取出一張紙巾,姊妹情深般替綾子拭掉眼淚。

綾子並未領會美芽的好意,任眼淚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