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呢,翁會計上次向我提起你最近的情緒之後,我當時就想找你談,可每天一開門,我那辦公室就跟趕集似的,這撥人沒走,那撥人就來了。廠裡的事情還特別繁雜,我本來打算過了元旦再找你談,可沒想到,今天還是讓你遭遇難堪了。放心,以後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了。”賈玉軒的聲音如暖流。

一陣寒風颳過,從側面灌進傘下,挾裹著雪花,從鳳鳴的臉頰上掃過,鳳鳴感覺到那雪花熱烈如火。

孤守了十幾年的荒涼,沒有春夏,只有秋冬;沒有顏色,只有無邊無際的灰暗。現在終於遇到了專屬於自己一個人的繁華。

這繁華的雪花,這繁華的寒冷,這繁華的夜色,這繁華的世界,還有身邊這個繁華的愛人呀。

車間方向傳來的隱約轟鳴聲更加重了這種繁華。

此刻,鳳鳴的世界裡只有繁華兩個字。

假如說春天是萬物的盛宴,那身邊這個繁華的愛人,就是她林鳳鳴的盛宴。

一時,鳳鳴陶醉在自己的繁華世界裡。

“其實,很多人的成長,都有遺憾。”賈玉軒柔聲說。

“嗯?你呢,也有嗎?”鳳鳴陶醉在自己的繁華里差點沒反應過來。

“嗯。我認為有,”賈玉軒說,“我上面有個姐,下面有個弟和妹。弟弟一出生,我便由爺爺照看,奶奶照看姐姐。後來,我妹出生,一家八口人,住房雖緊張,我認為也夠住,於成長中的我來說,沒有什麼比一家人住在一起更幸福了。後來,爸媽單位分了房子,就帶著姐姐和妹妹搬到單位住了,我和弟弟跟爺爺奶奶住在老宅。如果沒有特殊事情,爸媽很少帶姐姐和妹妹回老宅,我和弟弟便只有星期天才能去爸媽的單位,但晚上,是必須要回到老宅的,因為爸媽單位分的房子只有兩間,廚房在房間外的走廊上。”

賈玉軒停頓了一下,又說:“這就是我成長中的遺憾。”

“哪有遺憾呀。”鳳鳴不解。

“沒有爸媽日日夜夜的陪伴。”賈玉軒說這話的時候,像個孩子,完全不像威嚴的廠長一把手。

“同住在一個縣城,又不是山河相隔,如果硬要相見的話,天天都可以相見,我不認為是遺憾。”鳳鳴笑了,她認為賈玉軒在無病呻吟。便扭臉仰頭望了他一眼,但一接觸到他溫暖的目光,又立即閃開,羞笑了一聲,補了一句,“為賦新詩強說愁。”

“是呀,於別人來說,那可能不是遺憾。但卻是我成長中的遺憾。”賈玉軒也笑了。又說,“我沒有上小學一年級,因為上學之前,小學一年級的課本,爺爺奶奶天天教,我都倒背如流了。到了上學年齡,爺爺做主,讓我直接上了二年級。我十六歲上大學,二十歲大學畢業,當時家裡人都想讓我考研,也不知為什麼,我當時就是不想考研,總想走入社會,想做人民的公僕,做個好領導,當時跟鬼迷心竅似的。好在我的家庭是個非常開明的家庭,家裡人都尊重我的選擇。所以,二十歲大學畢業,就參加了工作。當時,以我的學習成績,考研是絕對沒有問題的。大學畢業的第二年秋天,大學同學聚會,那些考上研的同學,都替我遺憾。我當時也很納悶,是呀,怎麼沒考研呢,怎麼就稀裡糊塗的參加工作了呢。這可不符合我的人生思維邏輯,也不符合我的人生選擇邏輯呀。這個問題困惑了我很長時間,直到那個晚上在車間遇到了你,我才突然明白,我之所以選擇參加工作,沒有選擇考研,就是為了在這個棉廠,在那個晚上,和你在車間相遇。”

賈玉軒說到這裡,他好看的雙眸,熱烈如火的望向鳳鳴。

本來鳳鳴是一直望著賈玉軒的,望著他說話,只聽他說曼妙的話語還不夠,必須望著他好看的口唇,才更享受,才更幸福。賈玉軒說著曼妙的話語時,很陶醉,他好看的雙眸望向前方,鳳鳴很陶醉的望向他。他說著,冷不防的望向正望他的鳳鳴,鳳鳴那漆黑如夜的雙眸一驚,躲閃不及,趕緊羞澀的低下了頭。

賈玉軒側臉望著羞澀的鳳鳴,說:“遇到你的那一刻,我才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一見傾心。之前是不相信的,影視,裡的一見傾心,一直以為是作者胡編亂造。遇到你的那一刻,才相信影視、裡的一見傾心,都是來源於生活中的真實素材。”

賈玉軒說罷,問鳳鳴:“你相信一見傾心嗎?”

“嗯。”鳳鳴點了點低垂的頭。

賈玉軒還在想,鳳鳴的輟學,也是為了來棉廠與他相遇。否則,那磚廠老闆恐怕也不會辭職辦廠,他不辭職辦廠,便會天天與鳳鳴在一起,又是名正言順定過親的,他不定會做出什麼邪惡的事情。至於多邪惡,不堪設想,想想都後怕,幸虧鳳鳴輟學了。

賈玉軒只是這樣想,卻萬不能說給鳳鳴聽。

伙房到了。

以往,鳳鳴最嫌去伙房的路漫長,可今天,她感覺還沒走呢,就到了伙房。她好想就這樣走下去,就這樣和賈玉軒共撐一把小雨傘走在熱烈的雪花裡,一直走到天亮,一直走到地老天荒。

伙房西邊是棉廠家屬院。

棉廠的男職工,除了中層領導,及車間帶班師傅,即便結了婚也都是集體宿舍。而女職工,結婚之後會分到一間住房及一間矮小的廚房,那便是棉廠家屬院。

因為趕了晚集,伙房用餐的職工沒剩幾個。

廚師一看到賈玉軒和鳳鳴結伴來了,還來得這樣晚,大概他早聽說鳳鳴的未婚夫今天上午去結算室散糖果的事情,一看到賈玉軒和鳳鳴撐著一把雨傘來伙房,先是一怔,然後便熱情的說:“賈廠長,林會計,飯菜涼了,我重新給你們做吧。”

“熱剩菜就行。”賈玉軒邊收雨傘邊說,又恢復了他那威而不怒又流淌著笑意的表情。

“只有剩菜湯。”廚師說著,已開始忙活起來,然後又說,“快的很,坐那稍等會兒吧賈廠長。”

賈玉軒與鳳鳴相望一眼,便依著上次聚餐時的那口大缸,尋了能坐的木墩,分別坐下。

這時,從家屬院傳來美妙動聽的“一把小雨傘”。

那幾個正用餐的職工,因為年輕英武的廠長的到來,開始不自然起來,趕緊胡亂吃完,向賈玉軒打了招呼,相繼離開。

伙房裡除了兩個廚師,便只剩下賈玉軒和鳳鳴了。

鳳鳴望向賈玉軒掛在門上邊的黑色雨傘,又望了望不苟言笑又英武的賈玉軒。回想著賈玉軒給她撐傘來伙房的一路上,覺得這個世界上再沒有再比《一把小雨傘》更好聽的歌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