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的伯今天也是來賣棉花的。

本來嘛,鳳鳴家裡以前是不種棉花的,因為伯和後孃都在村小學當民辦教師,根本就沒有時間拾到棉花,但去年哥結婚,要做新鋪蓋。現在村裡結婚,也攀比起來,看誰家做的鋪蓋多,誰家做的鋪蓋厚,一條新被子要十斤上好棉花。鳳鳴的伯和後孃都是民辦教師,哥哥又是一中的正式教師,鳳鳴還在棉廠上班,是公家的人,最近幾年他們家在村裡也是有臉面的人家,哥哥結婚做的鋪蓋當然不能少了,於是,去年種了幾畝。其實,哥哥結婚做新鋪蓋,種一畝棉花都用不完,伯和後媽覺得,種一畝也要拾到,種個三五畝也要拾到,反正都是個拾到,那就多種幾畝。

誰知這一種,便種出了甜頭。

本來打算,哥哥結婚之後,沒有用棉的需要,就不再種棉花了。可嚐到了甜頭之後,伯和後媽私下裡合計,別人家和棉廠啥關係沒有,賣棉的時候,是起早貪黑,那麼艱難,可種棉的勁頭還那麼大呢,一種就是好幾畝,就是因為種棉的收入高,來錢快。他們家鳳鳴在棉廠上班,賣棉花容易,還不壓級壓價,當天還能取到錢,不種棉就太可惜了。

林青山兩口不但種棉種出了甜頭,賣棉也賣出了甜頭。

所以,今年又繼續種了幾畝棉花。

今天,趕著星期六又來賣棉花了。

來的路上,因為起的早,天還沒亮,看不清坑坑窪窪的路面,後孃駕轅,走得急,被崴到腳了,現在那隻腳都腫了,如果不是腳腫,到了之後她早來棉廠裡尋鳳鳴了。

現在後娘腳腫了,走路不方便,跑腿的事情就輪到鳳鳴的伯了。

林青山本來打算等排到大門口時再去廠裡找鳳鳴,可一直不見棉車向前移動,等到上午十點多的時候,等不下去了,他讓妻子看棉車,去了棉廠,向門衛打聽了財務室,在門衛的指點下,就穿過門洞進了辦公區。

鳳鳴伯還不知道鳳鳴帶薪上大學的事情,因為鳳鳴壓根就沒有向家裡人透露,她怕事情弄不成,提前給家裡人說了,家裡人不小心又給村裡人說了,事情辦不不成會遭人嘲笑的。再就是,賈玉軒也囑咐她在事情沒成之前,不要向任何人提及。

林青山來到財務室門口,很小心的探身向裡張望,只見寬敞的財務室裡,挨窗的兩張辦公桌前分別坐著一男一女,男的戴著金邊眼睛,很文雅,正低頭做帳;女的長得很好看,正整理票據。除了一男一女,卻不見鳳鳴。

林青山以為鳳鳴出去了,便在門外一直等,等了半個小時也不見鳳鳴回來,他便再次探身門裡。

“請問鳳鳴是在這上班嗎?”林青山問正忙碌的男女二會計。

這男女二會計便是谷、貟二人。

“她不在。”谷、貟二人頭都沒抬頭看一下林青山,貟會計便直接說鳳鳴不在。

“她弄啥去了,我在門口好一會兒都沒看見她。”林青山小心的說。

谷、貟二人這才望向門口,打量了一下林青山。

二人當然知道鳳鳴帶薪上大學去了。其實,在棉廠,就連辦公區的人也不全知道鳳鳴帶薪上大學去了,但財務室的人全知道,因為上大學的費用都要從財務上支出。但谷、貟二人也不知道眼前的老男人就是鳳鳴的伯,不可能把鳳鳴的去向隨便告訴一個陌生的老男人。

“林會計請假了。”貟會計說罷,又低頭忙她的票據。鳳鳴這一去上大學,貟會計心裡直叫苦,因為以後摞賬的事情,又要扔給她來做了。

林青山一聽說鳳鳴請假了,既納悶,又擔心,女兒為何事請假呢。

是不是請假逛街去了?林青山心想。這棉廠一年四季,也就這個季節忙,她怎麼可以在廠裡最忙的時候請假逛街呢。

林青山做事向來謹慎,他沒有如實相告自己就是鳳鳴的伯,默默的將探到財務室的上半身給退了出來,便出了辦公區,離開棉廠,又回到棉車那兒,夫妻二人是繼續焦急的等待,還兼擔心鳳鳴請假的事情,一直在嘀咕鳳鳴為啥這麼不懂事,竟然在棉廠最忙的時候請假去逛街。

夫妻二人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五點多。這個季節是夜長日短,眼看著日薄西山,天要黑,可擁擠的棉車隊,前不見首,後不見尾,大長一天都沒怎麼向前挪動,偶爾的挪一下,也只挪個十來步。

就算是隻瘸腿蝸牛,也早爬到了棉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