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很順利地上了大學,報到這一天,賈玉軒開車去送她,她坐在賈玉軒身邊,精緻的五官上綻放著夢幻般的笑意和幸福。

連她自己也不可否認,她幸福無比,在賈玉軒眼裡,她都幸福過頭了。可她無論如何也阻擋不了內心深處泛起一股股的小恐懼和小擔心。她擔心這一切的美好和幸福都是上天的陷阱,她害怕上天將她捉弄夠之後,再把這一切統統收走。

小時候的遭遇,讓她不該在醒悟的年齡就深刻的醒悟到:人一旦感覺到幸福和美好的時候,就已經站在了深淵的邊緣,很快就會跌進深淵。她知道上天不是讓人來享受幸福和美好的,幸福和美好都是暫時。

於她來說,艱難和坎坷,無邊無際的寂寞,無邊無際的荒野,無邊無際的冰天雪地,才是生命的常態,幸福和美好只是常態湖面上偶爾泛起的絢麗多彩的小泡,破滅只是瞬間的事,就看上天的心情了。

可此刻,她卻真實的觸控到了美好和幸福,只是還沒有抓牢,即便懷疑這是上天的陷阱,這是上天的捉弄,她也捨不得放開。

風從北方刮來,颳走了綠色,刮來了枯黃。

路兩邊的田野裡,玉米豆子早收割了,棉棵也拔了,紅薯也築了,種的早的冬小麥已經泛出一層綠黃,剛播種的冬小麥還沒有鑽出地面,一望無際的田野空蕩蕩的,一眼望去,能望到遙遠的天邊。

鳳鳴從一開始就不敢相信自己能進入這所省重點大學,但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情,此刻賈玉軒就開車送她去報到。

這所大學雖說是省重點大學,但並沒有坐落在省城,而是坐落在市城。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在建國之前,現在的這個市城是省會,又是好幾朝的古都。建國之後,出於發展需要,大概是古老的市城不適合為省城了,便向西搬遷了一百多里,遷到了現在的省城。而現在這所省重點大學,在清朝是省貢院,清朝一滅亡,當時的省正府就在貢院原址上建立了現在的這所大學。

省城搬遷了,這所省重點大學並沒有搬遷,而是一直留在了市城。好在市城與省城並不遠,不到一個小時的路程。

鳳鳴是帶薪上大學,不需要考試,縣社提前將名單報過去,學校將入學通知書下發到縣社,鳳鳴持縣社給的入學通知直接入學。

正因為不用考試,可能含金量也不高吧,連入學時間都是在高考學生入學一個月之後的十月份。

十月份,正是一年中的收花旺季,今天賈玉軒送鳳鳴去學校報到,早上七點多出廠的時候,賣花的隊伍已經繞了半圈棉廠,一直排到西門外的公路上。

那一刻,賈玉軒都有些為難了。這種場面的賣花陣式,他這個棉廠一把手實在不適合離開。這大概是今年收花以來,賣花棉車最多的一天,可能是禮拜天的緣故吧。

這麼壯觀的賣花陣式,賈玉軒擔心那十二臺磅一天吃不完,一些後到的棉農根本排不到棉廠東門,就會天黑下班。棉農賣不了花,要拉著棉花負重而回。那對於棉農來說,可是極度痛苦絕望的事情。

如果再增加幾臺磅就好了,可又沒有多餘的磅口。

既然棉農把棉花拉過來了,無論如何也要全部收完,除非棉農嫌價格不合適自己不願賣。賈玉軒心裡這樣想。

他抬腕看了一下表,才七點二十多,還不到上班時間,丁主任和赦廠長都還沒有到棉廠,都出棉廠西大門了,賈玉軒卻打了退堂鼓,想推遲去送鳳鳴上學。於是,他望向坐在身邊的鳳鳴,鳳鳴的神情如夢如幻,望向車前,正沉浸在她一個人的幸福裡。

賈玉軒便有些於心不忍,何況今天還是最後一天報到時間。

他思維急速的轉動一下,便將車停在西門外的公路邊。

“你稍等。”賈玉軒說著,就下車了,快步折回了廠裡。

西大門都關上了,保安一見賈玉軒人折回來了,趕緊又開了還沒來得及上鎖的大門。

“陳科長在不在?”賈玉軒問保安。

“在他自己的住處,還沒來保衛科辦公室。”保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