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玉軒還抱著一線希望——那就是他讓靳科長去喊赦廠長,赦廠長很快就會趕到他的辦公室。所以,他便想:如果赦廠長過來的即時,還面帶歉意,說是沒有直接聽他賈玉軒的安排,以為是丁主任的個人行為,打著他賈玉軒的名義給磅上安排督促員的,並且,他能保證下午一定會加班加點,趕著驗收,將排隊的棉車全部驗收完,那他賈玉軒就再容他赦廠長一次。如果他赦廠長還是氣勢囂張,我行我素,好吧,到此結束。你在這個棉廠長的副廠長已經幹到頭了。

賈玉軒雖說還抱一線希望,可他心知肚明,這一線希望,實在太渺茫了。對於他賈玉軒來說,這一線希望,只不過是他內心世界的佛蓮聖地發出的慈悲和憐憫;而對於他赦廠長來說,大概會認為是自己向他示弱吧,那他會越發的我行我素。

因為大長假一結束,他便撤了倉庫姚主管和司機班呂科長的職務,大長假一結束他就在領導會上宣佈將那件坑害棉農的事情給停止了。

倉庫姚主管是老赦的舅表弟,當然也是小赦廠長的表親,司機班呂科長是老赦的親家,是小赦廠長親妹妹的公公。

長假一結束,上班的第三天就撤了倉庫的姚主管,還有司機班的呂科長,這讓赦廠長很沒有面子。因為大長假結束之後,一共撤職了四個中層領導,這四個人中,其中有兩個人都是他赦廠長的親戚。

赦廠長當時惱羞成怒,拍桌子離開會議室。當時,賈玉軒望著赦廠長離去的背影,心想:姚主管偷盜棉廠的物資,老婆做外應,事後他老婆還向外人炫耀,好像很有本事似的,這都成了廠裡的公開秘密了,甚至是全縣的公開秘密了,他在商業局的時候就聽說了。弄得棉廠的倉庫就跟他家的倉庫似的,就差公開走大門向他家搬東西了。都說老鼠盜不窮,要飯的要不窮。棉廠的倉庫畢竟不是他姚主管家裡的倉庫,即便他這個老鼠盜不窮棉廠,也不能讓他繼續往家裡搬個不停了。

特別是上一次,倉庫姚主管經常將倉庫裡的物資透過北邊的圍牆扔出去,而他的老婆事先在外邊接應,被廠保衛科抓了個現行,是人髒俱獲。那天晚上,還是賈玉軒派人把你赦廠長叫到廠裡親自處理的那件事情。

再就是司機班的呂科長,每年要報的修車費都夠買一輛新車,那還幹嗎修車,有修的意義嗎,直接省下修車費買新車就是了。

在撤免姚主管和呂科長的會議上,好在赦廠長只是拍案而起離開了會議室,事後並沒有尋事兒,賈玉軒還納悶呢,以為他想明白了。但是,赦廠長雖說沒尋事,從收花一開始,收花速度與往年相比,卻慢如蝸牛。好在十二臺磅每天都全開著,來的棉車每天都能全部驗收了。

沒想到今天,賣棉車最多的一天,赦廠長卻來這一手,看起來是處心積慮的,想把坑害棉農那件事重拾起來。但這是不可能的。

他賈玉軒絕不允許坑害棉農那個毒瘤重新復發。只要他玉軒在棉廠主持全面工作,就不允許那件事情死灰復燃。

因為對赦廠長抱的那一線希望太渺茫,靳科長出去之後,賈玉軒吩咐丁主任說:“你趕緊去讓進輝在車上等我。然後你儘快把今天發生的事情整理成書面材料,在西門外等我。”

丁主任一聽,雙眼放光,他知道,這是賈玉軒要對赦廠長出手的徵兆。

終於出手了,早該出手了。再不出手,恐怕就栽在赦廠長手裡了。

丁主任盼這一天太久了,終於盼到了。他答應著,雙眼放著光出去了。

賈玉軒還在耐心的等那一線渺茫的希望。

半個小時之後,靳科長從伙房回來了。

賈玉軒正在茶几旁的單人沙發上坐著,他望了靳科長身後,哪裡有赦廠長的半點蹤影,便一臉疑問的望向靳科長。

“他人呢?”賈玉軒失望的問。

一向文質彬彬,以好脾氣著稱的靳科長,此刻是滿臉的委屈。

“沒找到赦廠長嗎?”賈玉軒又明知故問。

“在伙房喝呢,領一幫過磅員。”靳科長氣嘟嘟的說。

“大吃大喝?劉會計怎麼搞的?”賈玉軒很奇怪的問。

“撈麵,啤酒,還有剛從菜園子的枯秧上尋摸的幾個黃瓜頭。”靳科長如實說。

靳科長又說:“劉會計也氣得不行,估計一會兒就來給你訴苦了。”

靳科長又說:“我給赦廠長說,賈廠長有急事找你,讓你趕緊去他辦公室一趟,他說知道了,卻一直不動屁股。我在旁邊等了十來分鐘,他只顧喝,像我不存在似的,別人倒是讓了讓我,赦廠長卻懶得看我一眼。”

靳科長又說:“上午更氣人,我們去磅上督促,有些磅上開始趕著驗收,我留意了一下,大概每十分鐘左右,就開大門放一次棉車,那會棉車放的很速度。可一個多小時候之後,赦廠長出現了,身後跟著驗級主管,過磅主管,開票主管,還有垛上那個冷輝,不在垛上待著,也跟著赦廠長瞎攪和,他們說什麼是丁主任假傳您的指示,結果,從那之後,一個小時候才放一次棉車……”

冷輝。這個名字太刺耳了。賈玉軒第一次從鳳翔的嘴裡聽到這個名字之後,便再也忘不掉了。當時本以為他是個貪圖小利的人,收了磚廠老闆的好處,替磚廠老闆監視鳳鳴的動向,沒想到他和赦廠長還有拉扯。每一次的風波,好像都少不了他的身影。

真是物以類聚。一個德性的人,即便七不粘,八不連,也總會在關鍵的時候,關鍵的事兒上,匯聚到一個汙濁坑裡去做一樣的缺德事。

賈玉軒抬起左手,看著手腕上的表,故意裝做很生氣的說道,“這都一點半了,還不讓前場提前上班。”

“提前上班?賈廠長可千萬別抱這種希望。”靳科長一臉委屈的苦笑,無奈的說,“看赦廠長那架式,前場能按時上班,那都要謝天謝地了。”

靳科長又說:“我和赦廠長也沒冤沒仇的,也不是我故意告他的狀,憑我對他的瞭解,他來見你,有可能會在快下班的時候。”

靳科長又說:“今天上午我差點和三磅的驗級員發生衝突,丁主任還私下勸我說,賈廠長很有謀略,能輕易就能擺平這件事兒。可現在我總感覺你也拿他沒辦法……”

“你哪來這麼多話?”賈玉軒打斷靳科長的話,虛張聲勢的批評他說,“平時挺靦腆的一個人,這會兒成怨婦了?”

靳科長本來是一臉的委屈,被賈玉軒這一批評,書呆子脾氣上來了,氣得不行,胸脯像漲潮一樣,一起一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