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裡的冷戰突然失蹤了,是在他眼睛動過手術的第三天失蹤的。

那天傍晚,他娘王美蘭用飯盒去醫院外邊的飯店買了兩碗燴麵,又去燒餅攤買了幾個燒餅,剛開始母子二人是心平氣和的圍著床上的紙箱飯桌吃晚飯。

病房裡一共有四個病號,其中一個病號家屬和病號商量,等往前出了正月,把院裡的幾棵榆樹給賣了,把這次看病借親戚的錢先給還了。

冷戰呢,住院的這些天,他心裡一直打算在磚廠建一棟新房,建房需要大量的木料,比如說檁條,椽子,而榆木的木質很堅實,最適合建房屋用。他一聽說對方要賣榆樹,來了興趣,就問起榆樹的粗細和價格。

王美蘭心裡明如鏡,知道兒子問榆樹的粗細和價格是為了在磚廠建房用,而在磚廠建房是為了與鳳鳴在一起。她明知道阻止不了兒子,可嘴上卻想嘮叨幾句。於是,她瞪了兒子一眼,氣道:“你要真往那一步上走

,娘真碰死在你面前。”

冷戰知道娘說的是氣話,因為在醫院的這些天,這句話她說的不下五次。

於是,冷戰笑著說:“一個人執意要尋死,老天爺都擋不住,當兒子更擋不住了。”

這本來是兒子的玩笑話,當孃的聽著很砸心,心都快被砸碎了。

這些天在醫院,她沒少和兒子爭吵,氣不過的時候,她還動手打兒子。吵的再狠,打得再重,吵過打過,被風颳得乾乾淨淨,她沒往心裡放過。

這一次兒子的玩笑話,砸住她的心了。說什麼她要想尋死,當兒子的也擋不住,那意思就是隨她去死唄。

要是就母子二人的時候,沒有一個旁人在場,兒子說出這種玩笑話,她心裡雖然不是味,最多也就罵兒子幾句出出氣。可兒子說這種玩笑的時候,同病房的病號和家屬,大部份都在場,讓他們那些外人聽著好像她這個當孃的在兒子那裡很不受尊重似的。

王美蘭不僅僅是心被砸得碎粉,當著好些外人的面,臉上也掛不住了,她哪裡還吃得下一口飯,只見她拿筷子往兒子身上一摔,吃了一半的燒餅往盛著燴麵的搪瓷碗裡一扔,扭頭出了病房。

王美蘭這一摔一走,不僅把兒子摔懵了,也把同病房的病號和家屬也摔懵了。

住院的這些天,母子倆也沒少吵,剛開始吵的時候,同病房的人都七嘴八舌的相勸,勸了幾天,都勸煩了,母子倆再吵,都司空見慣了,誰也不管不勸了。因為越勸,吵的時間越長,不勸的時候

,反而是吵幾句就消停了。

母子倆吵架,吵再厲害,吵過去之後啥事沒有,當兒子的照樣嘻笑著娘長娘短的叫個不停,當孃的也從不生真氣,照樣圍著兒子忙前忙後。

可這一次,也沒見母子二人吵,當孃的突然摔筷子走人了。同病房的人都認為去不了大會兒就會回來圍著兒子忙前忙後。可這次王美蘭一走,就是一個多小時。若是大白天出去一個多小時倒也沒啥,可六七點的晚上,天黑的透透的,外邊又那麼冷,一個五十來歲的婦女,在外邊凍一個多小時,萬一凍出個毛病可就不划算了。

王美蘭是個女性,同病房的男家屬又不方便去找。於是,同病房的人便七嘴八舌的勸冷戰出去找找。

冷戰在娘摔筷子走人後,他也無心吃飯了,把正吃的燒餅和筷子一放,又將放飯碗的紙箱抱在地上,坐床上發呆,無論別人如何勸,坐床上始終不動,也不吭聲。

同病房有個女家屬,三十來歲,和王美蘭很說得上話,有時候二人出去買飯也愛結伴,她丈夫兩隻上眼皮裡都長了脂肪瘤,來醫院割了,因為病床緊張,醫生說不用住院,兩口都被脂肪瘤的“瘤”字給嚇著了,非要住院,住了三天,今下午醫院轟他們出院,兩口住院這幾天也不知脂肪瘤不是什麼大病,明天上午準備出院,那女家屬還想著今晚上與王美蘭好好聊一聊呢,見王美蘭一直不回來,她和丈夫說了一聲,就出去尋王美蘭了。

在醫院的角角落落裡尋了一圈,沒有尋著,出了醫院,見不遠處的牆角樹下有個身影倚樹站著,很像王美蘭,走過去一看,果在是她。

原來,王美蘭被兒子那句玩笑話砸碎了心,一出病房就忍不住想嚎啕大哭,但忍住沒哭出來,醫院裡又人來人往的都是家屬和醫生,她便跑出醫院,尋了個偏僻的角落哭了個夠。

王美蘭這一哭,氣也消了,正要回病房呢,被同病房的病人家屬來尋,如同給了自己一個回去的臺階,心情好多了。

二人回到病房,冷戰卻不見了,病房的人都說可能出去尋她了。王美蘭一聽,心裡溫暖了一下,收拾了紙箱上的碗筷,倚在床上,和同病房的人拉起了家長。

晚九點多的時候,有的病人和家屬都睡著了,也不見冷戰回來,當孃的又出去尋兒子。這一尋,發現兒子停在醫院西牆邊的汽車不見了。

大概是兒子以為她回家了,開車回去尋她了。她想。

這傻兒子,娘怎麼會撇下你不管呢。他回到家裡發現自己沒回去,就會立即折回來,反正開車快得很。她想。

王美蘭回到病房一說,還沒睡的病人和家屬都誇冷戰孝順。當孃的一聽,心裡又溫暖了,美滋滋的。

可是,冷戰一夜也沒有回來,王美蘭呆不住了,一早騎腳踏車回家,小兒子和丈夫都說冷戰根本沒有回他們那院,王美蘭又去冷戰家,冷德金不放心,也跟了去。

冷戰媳婦說冷戰根本就沒有回家。

這一下,王美蘭兩口都著急了,二人又騎車尋到磚廠,果然看見冷戰的車在磚廠外邊的路溝邊停著。

“他人呢?”王美蘭打量著磚廠問弟弟王美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