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戰為了打發痛苦和煎熬,在正月初六那天去參加了村裡的社火班。

本地人稱社火為玩藝兒。

冷店村在每年正月耍玩藝兒的人,幾乎都是固定的。在春節前的晚上,帶隊的人都開始招呼骨幹成員開始排練。過了正月初六,會集中在一兩天黑白排練。在正月初十之前,各村的玩藝都會在鄉鎮的大街上輪番的表演,遠近村民都會趕來觀看,可謂是萬人空巷,那個熱鬧就別提了。

鄉文化站的人會拿著相機跟蹤拍攝,然後篩選出優秀的玩藝在初十之後,浩浩蕩蕩的奔赴縣城去表演。

冷店村的傳統玩藝是踩高蹺,多年來一直都是這個專案,只不過在內容上變些花樣兒。但不管怎樣變花樣兒,都是在踩高蹺的基礎上變花樣兒的。

比如說剛開始的踩高蹺,都是短衣短褲,現代人的裝束,只畫了唱戲的誇張臉譜,一幫耍玩藝的人在一人多高的獨木棍上踩著行走,可把遠近村民給稀罕死了。

這樣表演了兩年,人家村裡都變了花樣兒,冷店村也想變花樣兒。怎樣變花樣兒?踩高蹺是有技術含量的,這有技術含量的踩高蹺不能變,剩下的只有在角色上變花樣兒了。

當時正盛行《李豁子離婚》,大隊裡便出錢定製了李豁子離婚的服裝,正月表演的時候,玩藝班的人都身著民國服飾,畫著唱戲的誇張臉譜,形像本就很滑稽,再加上表演者的臨時發揮,上街一表演,非常出彩,去縣城表演很是奪目。

這李豁子離婚的踩高蹺連著表演了兩年,還得變花樣兒。因為別的村都變了,你不變就要被淘汰,淘汰掉就不能去縣城表演了。於是,又在原來的角色陣容上增加了西遊記裡的唐僧師徒四人。

如此一來,就更壯觀了。豬八戒調戲李豁子那男扮女裝的漂亮媳婦,孫悟空除暴安良,拿著金箍棒追打豬八戒,唐僧念緊箍咒,孫悟空疼的受不了,就去找民國的縣長喊冤。

表演者的扮相滑稽搞笑,表演起來更滑稽搞笑,老少都喜聞樂見。冷店村的玩藝兒每年正月去縣城表演都很出彩。

後來,隨著群眾欣賞水平的提高,冷店村的玩藝為了迎合觀眾的喜好,在角色上又不斷的升級改變,比如說白蛇傳,李逵捉鬼等。但無論如何改變角色,西遊記裡的唐僧師徒四人,一直都沒有變過,因為扮演孫悟空的人有絕活,那就是會口中吐火。

冷戰一心想見鳳鳴,他一定要親口聽鳳鳴解釋退親的事情,可棉廠是過了正月十六才正式上班,在正月十六之前,他夜不能眠,食不知味,度妙如年,為了打發漫長的煎熬,便參加上了村裡的玩藝兒班。

別看村裡的玩藝班不正規,只是鄉下人鬧著玩的,但也不是隨隨便便想參加就能參加的,那都是經過村幹部篩選的,扮相和表演能拿得出門的,才可以參加。

好在冷戰的父親是前支書,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父親雖說已不當支書一個多月了,可他父親在大隊裡的權脈依然還在。冷戰一說想參加玩藝兒班,負責玩藝兒班的大麗花立即就答應了。

“扮個什麼角兒呢?”大麗花問。

不等冷戰回答,大麗花就直接做主,給冷戰分配了角兒。

“扮李豁子裡的衙役吧。”大麗花說,“要不就扮白蛇傳裡的許仙。”

因為李豁子裡的衙役和白蛇傳裡的許仙,都是打醬油的,不需啥絕活和技術含量,每年扮這些角的人都不固定,去年他來扮,今年你來扮。冷戰也只是今年臨時起意湊熱鬧,打發難熬的時間,大麗花才提議讓冷戰扮這些角兒。因為最近幾天她也聽說冷戰被未婚妻給甩了,這訊息大概都是冷戰的三嬸散佈出來的,大麗花還聽說他未婚妻沒甩他之前就已經與別的男人好上了,還是那種上床的好。

再就是,衙役和許仙這倆角都是小白臉,符合冷戰的年輕英俊形像。

“我想扮孫悟空。”冷戰說。

因為衙役和許仙這些角兒,即便臉上抹了油彩化了妝,外人還是能認出扮者的面相,他冷戰可不想讓人認出來。只有豬八戒和孫悟空這倆角兒的扮相能遮住真面目,可他又嫌豬八戒這個角兒太窩囊,便向大麗花要求只扮孫悟空。

可是,冷戰村的玩藝班裡,扮孫悟空的人是固定的,那就是孫長金,他扮的孫悟空是別人不能代替的,因為他有會吐火的絕活。

不過,這難不倒大麗花,畢竟是村裡的婦女主任,她立即讓人又給冷戰量身定製了一套孫悟空的行頭,反正花的都是大隊裡的錢。然後就讓他去向扮孫悟空的孫長金學習。

孫長金是冷戰母親的初戀情人,冷戰母親也是孫長金的初戀情人。

冷戰向孫長金請教扮演孫悟空,孫長金一看是初戀情人的兒子,他父親因為王三孩和孫癸酉的死辭了大隊支書,最近幾天村裡又傳出他冷戰遭遇了被退親,這一系列的變故,確實打擊很大,所以,冷戰一向孫長金請教,無論是出於與他母親是初戀情人關係,還是出於同情,孫長金是立即接受,並很用心的傳授冷戰。

初八那天,冷店的玩藝班開始在冷店的大街上進行鄉演,接受圍觀群眾和鄉文化站的評比和篩選。

這一天,冷戰的臉上畫著孫悟空的臉譜,穿著孫悟空的行頭,手持金箍棒,與孫長金扮演的孫悟空表演真假美猴王,孫長金扮演的孫悟空不時吐著火,贏來圍觀者的陣陣掌聲和喝彩。

冷戰因為內心疼痛煎熬,沉浸在自己的黑暗世界裡,不受外界干擾,他扮演的美猴王,舞著金箍棒,很是忘我。

冷店村的玩藝排練往年都在大隊部進行,各種行頭和道具也儲存在大隊部的西屋,但今年改在了一中學校,行頭和道具也搬到了一中學校的實險室,因為王三孩是在大隊部上吊的,雖說人死如燈滅,但還是很忌諱,何況玩藝班還經常起早打黑。

冷戰表演了一天的玩藝,和玩藝班的人回到一中卸了行頭,淨了臉。一中放假,也沒熱水,耳根的邊緣還殘留著一些色彩的痕跡,他回到家,他父親一看到他的臉,很是奇怪。

“你這臉是咋啦?”冷德金附近兒子的臉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