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德金離開了鄉機關,心情很複雜,他想找個和厚的人說說話,但他把冷店村的人想了一遍,幾千多口的冷店村,竟沒有一個能說心裡話的人。

剛才他出家門去鄉機關時,是春風得意,專揀熱鬧繁華的路走,見人就說是牛書記讓他去一趟。現在離開鄉機關回家,只繞人少的地方走,最不想碰見人,一路上心事重重,好像做了見不得人的虧心事,早把小舅子王美順的事情忘乾淨了,即便沒忘,也沒有心情去打肉和他喝盅了。

他想:如果重新再來一遍,讓他重新走進鄉機關,去面對王會賢的事情,他肯定還會做出相同的回答。

他想:既然再來一遍還會做出相同的回答,為何要鬱鬱寡歡,又沒有殺人放火。

可這由不得人心,他無法勸說自己那顆心不低落。

冷德金路過西街十字路口時,見簇了好多人,心裡納悶著,也沒有心情去看究竟。

王美蘭還坐在堂屋廈下剝棉花,旁邊的收音機裡播放著河南豫劇三哭殿,她也隨著曲調哼哼。正陶醉的哼哼呢,突然見丈夫魂不守舍的回來了,怕他問自己弟弟包藥的事情,便先發制人說:“說話沒個準,肉呢?”

“哦?”冷德金懵懂。

“你不是給美順說,中午和他喝一盅呢,你肉打哪兒了?”王美蘭故意虛張聲勢的興師問罪。

“哦,本來想去打肉,西街十字口圍了那麼多人,不知出啥事了,又要給他們處理糾紛了,哪還有那個心情了。”冷德金說著,直接進堂屋了。

王美蘭其實是不想讓丈夫問起自己弟弟抓藥的事情,故意扯話題呢,見丈夫說西街十字口圍了好多人,她有些好奇。正好該打醬油了,剛才梳好的頭,換好的衣服,還沒有派上用場呢,不出去逛一圈,實在浪費。便站起身,衝堂屋裡說:“我去打醬油,順便去西街十字口看看,回來給你彙報。”

說著,去廚房提了醬油瓶出去了。在供銷社的菸酒部打了醬油,直奔西街十字口,果然好多人。王美蘭是村支書的老婆,村裡人大都認識她,紛紛跟她打招呼。王美蘭向人一打聽,說是算卦的,算得極準。

王美蘭以前對算卦之類的很煩感,認為是封建迷信,可兒子冷戰都快二十了,儘管不愁媳婦,卻一直沒有定下個合適的媳婦,村裡和兒子一樣年齡的都定親了,有的都結婚了,這讓她這個做孃的心裡愁得慌,一聽說算得準,她便心動了,想算算兒子的婚姻。

可眼前圍的裡三層,外三層,她在外圍等了半個時辰,一直等到沒有問卦的了,剩下的都是圍觀看熱鬧的,瞎胡問些沒用的耍著玩。

“給他算算啥時候結婚生子,也老大不小了。”一個年輕人指著旁邊的五保戶笑說。

那五保戶卻是個七十歲的老鰥夫。周圍人哄的一聲笑了。

那老鰥夫肩上挑了個拾糞筐,他不甘心被年輕人調侃,便用手一指那年輕人說:“趕緊給俺這個不孝順的孩兒算算他啥時候能孝順,現在天天把我抽牆頭上。”

周圍人又哄的笑了起來。

那算卦的是個五十多歲的中老年人,穿了一身很體面的深藍色的中山裝,戴了頂跟衣服一樣顏色的帽子,上衣兜裡還插著一杆筆,跟個幹部似的。

周圍人相互調侃耍笑,他也跟著笑兩聲。

有些圍觀看熱鬧的人總是想著法子問些免費的卦。

有人問:“俺那大孩生時也沒有表,當時只知道餵飽牲口了,那是幾點?”

算卦者答:“大概戌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