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寧洛神色複雜看著那一個個泛紅的腳印。

終於在黃昏時刻,趙俊平站立在那奢華的府邸大門前,他喘息了許久,遠處的丁前溪二人看著他抹了抹鬢角的亂髮,手握成拳顫抖著叩著門環,一下,兩下,三下…

大門許久才有了動靜,開門的卻並非小廝下人,是那書生心心念唸的梁羨魚親自開的門。

那女子面容平靜,梳著婚嫁後婦人常見的髮髻,臉色紅潤且衣著華貴,帶著不知皮毛的絲絨大領,一雙銀釵插在髮尾那裡,懸掛的小鈴鐺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

趙俊平面色複雜,喃喃著開口,“羨魚…”,不曾想名字剛喊出口,就被接下來的話打擊的面色蒼白。

“趙公子請自重,婦人閨名只有相公叫得,外人恐怕不好說這些親密暱稱。”

“公子趕考歸來不去奔那錦繡前程,回頭尋我做甚。”兩句話剛說完,語氣就變的凌厲還有些傷人。

她瞥了眼趙俊平背後的竹箱,又看了看石板臺階上染紅的血跡,嗤笑道,“公子離去之時揹著我給你的竹箱,現在還揹著,看來是功名未中了?怪不得還是一副寒酸樣子!”

“快快離去,不要在與我糾纏了。”

直到大門關上,趙俊平也不曾說完剩下的那些話,來的時候想了無數種再次相逢的場景,也備了好些知心話語,他還想跟她說京都的遊船跟碧漾湖,還有好些沒吃過的吃食,那裡的燈火很好看,以後…

可再次見面是這番從來沒想過的場景,面容俊俏的書生,不由的想掉眼淚。

直掉眼淚。

躲在暗處的李寧洛,貼著丁前溪的耳邊小聲的問道,“原來不全是漢子負心,姑娘也會的啊?原來人啊,相愛時嘴上都跟抹了蜜般,離別的時候更加果斷決絕,丁前溪,你以後不會是那樣的人吧?”

“……”

眉角好看的姑娘不禁有些想家了,北邊那群漢子,雖然糙了些,可從不會如此,上馬時說的話,在下馬的時候,一樣算數。

趙俊平強撐著笑臉,感謝二人陪他一程,其實他本來也沒想著要揹著劍的丁前溪做些什麼,只是想著有這麼一位劍客陪在身邊,好壯壯膽量,哪怕後來因為這件事被已經嫁做人婦的家裡人打死,也有人向自己家中父母交代個情況不是。

不曾想是這番場景。

“你還喜歡她嗎?”李寧洛問道。

“不喜歡了。小生這輩子,都不會喜歡她了。”

“要不我們偷偷過去,看看那是何等相公,能讓寫下,五月八來茼蒿開,一枝花願君採之的女子變心如此之快的?”李寧洛提議道。

趙俊平聽到這話也有些意動,沉悶道:“她方才將我拒之門外,我哪裡還有臉再去敲門。”

“你跟丁前溪不拜把子稱個兄弟真是天理難容,等天黑了,我們翻牆去啊。”

一句話結束了爭論,只有丁前溪抱著胳膊,無語。

三人找了個地方休息。

丁前溪卻突然盤坐在地上,他閉上眼睛,內視體內大湖,原先乾涸的大湖裡靈此時霧濛濛一片,少年沒有慌張,那些應該就是師伯提到的劍士真元,只是實在是太過稀薄,只能在大湖上方雲霧繚繞,等什麼時候雲聚成雨,小雨化為溪流,大湖裡存住了水窪,這劍便是真的練出了頭緒。

要說劍修為何令人懼怕?劍士獨有的呼吸法,一氣未去,新氣再生,劍術因此連綿不絕,山河修士,劍士殺力最大,用劍的那位祖宗傳下的呼吸法,起了一半的作用。

天漸漸的黑了下來,早春天的風涼意很重了,可丁前溪的身上卻蒸氣騰騰,頗為奇妙。

他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然全暗下來了,李寧洛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地瓜,此刻正揪著自己的耳朵,明顯是被燙著了。

書生跟李姑娘在柴火堆邊上坐著,火焰映著她的臉紅撲撲的,四周跳動的影子有些安靜,丁前溪已經站起了身子,心思也被這一幕吸引,他有句話從來沒跟誰說過,連師伯陳三秋跟自己打趣的時候,自己也從未表達過態度。

陳三秋讓自己乾脆娶了李小姑娘算了。

陳三秋還說,“劍士本性瀟灑,劍心就更活潑了,註定我們這類人不能像西邊那群光頭和尚那樣,死擺譜。所以娶妻生子這類事情,在我們這裡不僅行的通,而且很行的通。”

陳三秋眨巴眼,像極了不正經的老小子。

“以後遇到喜歡的姑娘,那就跟她說,她要是也喜歡你,那就娶了她。”陳三秋略帶笑意朝著丁前溪說,“唉,李姑娘哪裡都好,就是瘦了點,也不知道能不能生個大胖小子。”

“不過呢,是個閨女也無妨…”

丁前溪那會兒還不知道這個光棍師伯,手裡的劍是真厲害,可追女孩子的功夫,那也就是嘴上厲害,可不妨礙那會兒的自己滿心的崇拜他啊,想到那會兒師伯的不正經,再看著對面端坐的小李姑娘,嘴角忍不住有些笑意的丁前溪,想起自己好像從來沒仔細看過她,此刻捂著耳朵啃地瓜的李寧洛,真的挺好看的。

原來賣燒餅,後來又莫名其妙學了劍的年輕人突然有些臉紅,倒不是他三心二意,只是現在想起,那個喜歡往嘴上塗抹李氏胭脂的妻子,已經死了好幾年了。

少年紅著臉,慢慢紅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