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離鎮酒館內的說書先生講完了今日的故事,任各位酒客如何起鬨也只是笑著搖頭說道:“今天的評書就到這裡了,各位明日請早。”

一群人也知道這位滿頭白髮說書先生的癖好,那就是每天只評書一段,其餘的時間都要到酒樓最高處圍欄處獨自枯坐。

一群意猶未盡的散客當下搖著頭各自走開了。

從下午一直獨坐到黑夜繁星滿天的時候,閉著眼睛的白髮書生這才清醒過來,左手以指掐算,寬大的袖口隨風搖擺,滿天星斗眨眼睛。

站起身的書生,長衫風鼓動,鬢角苦含霜,他倚著欄杆笑道:“也曾年少青衫薄,滿樓紅袖招。獨上高臺,斜倚欄杆,黑髮少年狂!”

傷感了一陣春秋的書生,滿臉釋然。

最後痴痴得望向南方,喃喃道:“那個有趣的小傢伙,應該快到這裡了吧。”

清晨重新上路的丁前溪和李寧洛二人身邊身邊跟著個拿著油紙傘的年輕人,至於肚子裡的學問夠不夠不好揣測,可裝扮上是極像那群苦讀四書五經的書生。

這個自稱讀書人的趙俊平,穿著件破破爛爛的青衫,腳上的步鞋已然漏了大洞,應該是走路太多,趕路太急,如此模樣的書生也不曾找個地方歇歇腳,然後置辦一身行頭,看樣子真的是風雨兼程,日夜趕路。

昨晚上揹著個破竹箱出現在火堆前的趙俊平嚇了二人一跳,讀書人倒只是盯著那尤有餘溫的兔肉狂咽口水,李寧洛看讀書人這副樣子,又動了惻隱之心,便讓他坐下來慢慢吃。

吃著吃著,又可憐巴巴的看向丁前溪腰間的水囊,之所以不開口問這個心善的姑娘掏水喝,是因為終究是讀書人,怎好跟姑娘家的共飲一壺水。

丁前溪笑著解下水囊拋過去,嘴唇乾裂的讀書人迫不及待得拔開塞子就要喝水,突然猶豫了一下,仰起頭將水囊高高舉起,張開嘴巴接那流下來的水。

得了,真是個講究人。

剩下的那小半隻兔子都進了讀書人的肚子,看他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應該是沒太吃飽,所以接過丁前溪的水囊又一口氣喝去大半,這才在對面二人好奇的目光下抹抹嘴,還回水囊,認真道謝。

丁前溪問道:“你一個手無寸鐵的讀書人,大半夜的不找個地方歇腳,怎麼還摸黑趕路?”

趙俊平苦笑不已,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道:“二位有所不知,我本是進京趕考的書生,今年的考題偏難,以小生的才華…落榜了,可有人願意請我去別院裡當個伴讀,這好歹也是一門營生。”

“沒曾想有人寄了信去書院…她…家裡實在是出了要緊的事,沒辦法,才星夜兼程,徒步回鄉,不過我也沒有步行多遠,只是湊巧走了這一段,遇上了二位好心人。”

原來這個穿著青衫的讀書人去京都的時候還有路費盤纏,可以搭上馬車乘坐,等到了京都,哪裡想到那個地方開銷如此之大,本來還打算著中榜以後跟著官府報喜的隊伍衣錦還鄉,這樣返程就不需要花費許多,僅剩些報喜錢便好。

結果僅剩的報喜錢變成了返程路費,沒了銀錢被半路趕下馬車的趙俊平,走了不知多少路,就說這小子也是個吃的了苦的人,隨身帶的東西吃完了,就開始刨草根,水喝完了沒關係,河水也是解渴的,遇不上河水只好在草根那地方倔洞,就著草根喝泥水。

一路上頗為艱辛,可勞苦的讀書人一旦想到了那個女子的名字,凌亂的頭髮遮不住他眼中的神采。

李寧洛看著莫名高興的趙俊平開口道:“兄臺,你都這幅樣子了,怎還學會苦中作樂了?”

趙俊平收斂起笑容,站起身子,一把掠開青衫倒頭便拜在丁前溪面前,他頭挨著地,道:“小公子,一飯之恩本該湧泉相報,可眼下書生還想求公子一件事,小生看公子身後所披佩劍,肯定是有大本事的人,懇請公子幫幫我,不然我那可憐的心上人,就要做他人的美嬌娘啦…小生願為公子鞍前馬後,鞠躬盡瘁,肝腦塗地!”

丁前溪側過身子,沒有接受他這一拜,但看著讀書人悲慼的樣子,便讓他起身,慢慢把事情說開看看,如果能幫上的自然也不會推辭,且讓書生不要急著高興,遇上那實在無能為力的忙,自己二人也只好愛莫能助了。

原來趙俊平的故事,是從丁前溪和李寧洛即將到達的那座城池,晉安城梁府開始的。

梁家有女名羨魚,芳齡二八閨中藏。

趙俊平口述,梁府那日貼出告示,要尋一妥貼的青年做上門女婿,去了的人擁擁擠擠,梁家閨女一眼相中瞭如今懷抱舊書箱的俊俏書生。

梁父看少年一副書生扮相,可既是讀書人唯有金榜題名才顯人名,如若不然,一表人才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