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人子弟尋什麼樂子小鎮上的土生土長的少年恐怕從來都不清楚。

但作為一個外來戶,懵懂的知道什麼是大場面的丁前溪倒是略知一二,年幼時,大哥經常帶著自己跟二姐偷偷溜到宮外看那些民間藝人玩雜耍,有人首蛇身的女子被關在籠子裡,能人言,吟唱風月,下半身軀緩緩扭動,使得圍觀眾人紛紛驚詫不已。

膽小的孩童藏在大人身後,膽子大的甚至想去摸摸那女人的尾巴。

更別提諸如胸口碎大石那類傳統雜耍了。

大富人家從小見識慣了那些只流傳在上層人士間的縱情聲色,就像關在籠子裡的小黃雀,無時無刻不羨慕天空的廣闊。

所以那群人想進山無非也就存著此類想法,剛剛加入江湖門派的少年神色雀躍,趁著學到的幾分拳腳,就想著進山獵奇。

說不定能碰到黑麵郎之類的兇悍野物。

少女則是鶯鶯燕燕,全當圖個新鮮,見別樣的風景。

小鎮上雖然偏遠,可整個江南大燕國土,所蜀山脈廣陵最甚,小小鎮子上都有兩座大山跟一口深潭,所以以往也有那些個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膏粱子弟前來遊山玩水。

人沒有經歷過的東西,哪怕是一片沒看過的花草也都覺得新奇,可如果整日隨處可見呢?

學沈懷山說話,那就是一群吃飽了撐的沒事幹的,過來找樂子來了。

不過想到每次進山做嚮導的時候,都有一筆銀子可得,高大胖胖的少年想攢的娶媳婦的銀子都堆積在瓦罐裡,那群外鄉人來一次,罐子裡的“小山”高一點,如今已經快裝滿瓦罐口了。

“掙銀子,存銀子,娶好看媳婦,生大胖兒子!”

“我沈懷山每每想到漂亮媳婦,做夢都要笑醒了。”

這個篾匠鋪老人的好孫兒,娶媳婦的念頭是從聽到一個傳聞開始萌生的。

隱約的聽到巷東的三大家裡,小娘子的胳膊白的跟天上下的雪似的,笑起來比那雪蓮花還要好看,還要嬌羞。

那天篾匠鋪小院裡,多了一個只要害羞的時候臉上就會變得黑紅的小胖子,他溜出門的時候,腳步輕快的似燕子飛舞。

少年眉間滿得意,眼含春色不知愁,不愁不知羞,不羞何時休。

說誰來誰,高大少年不知道什麼時候悄摸著來到丁前溪小院裡,他左右翻找,只在竹籃框裡看到幾張剩下的涼透燒餅,沈懷山也不介意,連帶著鍋灰就著涼水就這麼吃上了。

此時丁前溪正準備收拾東西出門,因為剛剛年哥兒已經通知過了,一刻鐘後,家裡的那群公子小姐就要出發進深山那邊。

沈懷山想起年哥兒所說的那群人裡,有個少女的名字非常熟悉,記憶裡那個小姑娘穿著火紅色的絨絨衣,套一條豆綠色的長裙,她那梳著小辮子的腦袋歪倚在右肩頭上,水靈靈的大眼睛玩皮地眨巴著,鼻子略顯有些上翹,顯露出一副淘氣相。

高大少年只好安慰自己,絕不是貪圖姑娘美色,也不是有了新歡忘了小梅…

只是安慰一顆受傷少女孤獨的靈魂。

大不了小梅做大嘛…

這才剛提到姑娘,小胖子就開始神色激動起來,臉色黑紅的他一拍腦門,直呼:“丁前溪,我要跟你一塊進山,銀子你拿,我只是單純的想上山看看了…”

小胖子火急火燎的拉著丁前溪出門,直奔隔壁廣場上去,中間還不忘把手裡的剩下半塊燒餅吃完。

對於這個高大少年,丁前溪其實是非常感激的。

那會兒年齡尚輕的小前溪打出了第一個味道熟悉的燒餅的時候,邊打餅邊流淚的樣子被透著門縫某個小機靈鬼看到了,那個胖乎乎的少年肯定是誤會了什麼,不過從那以後,沈懷山就再也沒有欺負過這個小鎮上都知道悲慘經歷的孤兒了。

沈懷山當晚就回家跪在篾匠老人面前,說的什麼也無人知曉,只是打那以後,燒餅鋪子的少年就開始學起了篾匠的活,老人還好心的讓他在社學裡面幹了勤雜工,那會兒是沒工錢的,最大的好處大概就是免費識字讀書了。

殊不知讀書寫字這種事情,恰恰是丁前溪最不缺的東西,不過這份善意難有,人心難得。

對待這個上了年紀篾竹匠,丁前溪是從心底的敬重,老人教學時候的嚴厲讓自己有些畏縮,但偶爾露出的一點善意,又讓人覺得心向陽春處。

兩人一起捕魚捉蝦。

“沈爺爺真是天底下最好的爺爺了!”年少的丁前溪晃盪著腳丫在溪水邊打水,旁邊那會兒還是小黑蛋的沈懷山咧開嘴笑沒出聲。

那一刻小鎮上沒有比他們倆更開心的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