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孫倆又陸續盤點了朝中的幾名重臣,重熙皇帝對這些人逐一做了點評,並給了孫子將來用人的建議。

看孫子正仔細聽自己說話,重熙皇帝滿意的點下頭,繼續說道:「等朕一走,若有文官提議裁撤影龍衛,千萬不要聽他們的話,朕當初聽信文官的話,壓著影龍衛多年,以至很多事,很多人,他們都揹著朕,等朕知道時已經晚了。」

辛焯猶豫著問道:「可是孫兒聽師傅們說,影龍衛專行不法之事,將國家法度視為無物,使朝中忠直大臣人人自危,還是加以管束的好。」

其實辛焯那些師傅是說裁撤掉影龍衛,不過辛焯沒敢照直說,怕皇帝臨死前把那幾個師傅給一起帶走。

重熙皇帝恥笑道:「那些腐儒的話不可輕信,為君者當深謀遠慮,影龍衛是保護我大晉朝堂安穩的利劍,可惜朕知道的太遲,沒明白太祖設立影龍衛的初衷。否則當年不會被東蠻人鑽了空子,有了鏡泊湖那場大敗,這是朕的錯,不是盛帥的錯。」

見孫子眉頭緊鎖,重熙皇帝輕撫著他的眉頭說道:「莫愁,你記住朝臣們的權力需要制衡,要有人能管著他們才行,而影龍衛就是懸在他們頭頂的利劍,斬與不斬,咱們爺孫說的算。那時官員們才會用心辦差,少貪些銀子,讓百姓們多點活路。你要明白,那些官老爺的權力不受控制時,那皇帝就不是皇帝了。」

辛焯用力點下頭,不過聽沒聽進去,就沒人知道了。

重熙皇帝又開始咳嗽,呼吸有些急促起來,「你登基為帝后,把,把孫福那個老傢伙趕出宮出,貶為賤民,是生是死,你不必再理會......」

辛焯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孫福伺候了重熙皇帝多年,主僕之間無比親近,就算有些小錯,也不至於讓他沒了好下場吧。

辛焯想要為孫福求情,這段時間已來,孫福對他可是沒少關照,可以說孫福對他的照顧,要比這位皇帝爺爺還要多些。

重熙皇帝一擺手,止住了辛焯,知道時間已經不多,話有些急促起來,「朕的枕頭下有份名單,上面的人你可以看著用。」

辛焯在皇帝的示意下將枕下的名單抽出來,當著皇帝的面開啟,見上面密密麻麻寫了不下幾十個人名。

有邊關的領將,也有朝中的重臣,還有一些地方上的芝麻小官,重熙用工整的小楷將這些人的籍貫,秉性,特長寫在了上面。

這份名單看起來

已經反覆修改過多次,紙張上已經被磨起了毛邊,有的人名,還被重熙皇帝塗抹過,似乎不太合皇帝的心意,便被劃掉了。

看來重熙皇帝對這份名單非常用心,把這些人當成孫子將來可用的治國人才,打算留給新皇帝。

名單中同樣有肖華飛的名字,不過好像被抹掉過幾次,最後還是被重熙皇帝加在了名單中,相對靠前的位置上。

辛焯不明白為什麼重熙對此人這麼上心,便將心中所想問了出來。

重熙皇帝此時雙眼看天,有些猶豫的說道,「這些人全是朕為你選的肱骨之臣,希望可以幫到你,姓肖那小子,家境富裕,所以人不貪心,這是一個優點。還有就是他和文官們不是一路人,定然不會向著他們,此人面軟心硬,用來制衡文官最好不過。」

辛焯道:「可是皇爺爺為什麼劃掉過他,可是此人有什麼地方讓皇爺爺擔憂嗎?」

重熙皇帝答道:「也不算是擔憂,不過朕試探此人過幾次,還是看不破這人的心思,要知道這世上爺爺看不透的人不多,不知為什麼他總是遊離在朝廷之外,好像看不起朝堂裡的那些人。總之這人很有意思,若是你能用好,應該是你的好幫手。」

辛焯咬著嘴唇說道:「若是此人用著不順手呢?」

重熙皇帝看了眼孫子,有些玩味的說道:「不要忘了,將來你是皇帝,好則用,不好則殺了。一個秀才而已,他在朝中沒有什麼根基,只能依靠咱們皇家,所以朕最後還是加上了他。記住爺爺的話,除了你不能有事外,大晉少了誰,也還是大晉。」

爺孫二人又密談了一刻鐘,透支生命的藥力開始消散,重熙皇帝的精神開始萎靡。

辛焯就算年紀小,也知道皇帝怕是要再次陷入昏迷了,終於對著重熙皇帝問出了心中最想問的問題,他爹谷王該怎麼辦。

這是辛焯的一塊心病,就算再不懂權謀,他也知道皇帝爺爺給他留了個極大的麻煩。

重熙皇帝此時已躺回床上,雙眼無神的看著殿棚,似有似無的聲音在他口中傳出,「我管不了,自求多福吧。」

微弱的話語聲,戛然而止,也不知辛焯聽沒聽清。

重熙皇帝終於由高高在上的帝王,重新變回了凡人,他不再自稱朕,而是最後一次用起了我這個自稱。

或許是認命,或許是不甘,重熙皇帝身為一代帝王,死前卻像那些螻蟻百姓一樣,只能屈服於生老病死的宿命。

辛焯鄭重的向著重熙皇帝行叩拜大禮,小心的收起名單,然後起身,用微顫的手指放在皇帝的口鼻間,感到還有微弱的氣流在流動,才稍微放下心,轉身向著寢宮大門走去。